十二

  你大哥哥失踪了。

  我大哥哥前两天不是还来家了?

  恩恩,昨天早晨就联系不上了。

  不在学校?

  就是学校老师找不到他才通知你大伯的。

  奥。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在屋子里找东西。母亲说,咱家好像有张你大哥的照片。

  我大哥在读高中,常常是家里人的希望。奶奶和爸爸常说,你大哥哥小时候每年六一节都是三好学生,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前几名。上了高中,他就不怎么学习了。大概是我大伯的管教方式不对,听父亲说,大伯常带着家里的窝窝头去学校里看我哥,哥哥爱面子,时间长了就有了抵触心理。并且哥有一次没去学校,被大伯发现了,就把他拎回家中,绑起来,挂在树上,哥哥哭着喊着,大声地求饶,知道错了才把他放下来。

  无论如何,现在都没有我哥的一点消息。奶奶骂我伯母不是个东西,不会管教孩子。伯母骂着大伯,对孩子太严格,乱管教。

  大伯和我爸骑着自行车在市里面找,二伯去学校问问老师和同学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三伯在派出所等着消息。叶落秋回,地里的玉米也都长成了成熟的大个子。整个家里却乱了套。我也叫着肖强一起在村子里找,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的每个角落,在村东头有所老宅子,我爬进去还在山楂树上摘了好多山楂。

  回到家,大伯已经坐火车去了省城,学校的同学说,马天才临走前一晚说,他不想再待在这个破地方了,他想去大城市看看,他要在外面闯出一片天来。

  话虽感动,却很伤人,毕竟大伯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有个闪失,对大人而言,将是致命的打击。所以大伯和大伯母誓要将儿子带回。

  奶奶坐在床上默默地不说话,昏暗的光线照着她阴郁的表情,褶皱的老脸上横亘着几滴眼泪。她掏出手帕在脸上擦了擦。

  南头有一家老吴婆子,是个神婆子,谁家儿女开锁,都要找她。平常也给人算卦挣点小钱。奶奶走到门前敲门,开门的是吴婆子的儿子。奶奶问他,你家门前的两头小狮子哪去了。他儿子傻傻咧咧的说,我妈说,小狮子容易把神鬼都镇住,我妈是神婆子,要与神鬼往来无边界,就把门前的小狮子给卖了。

  奶奶进了里屋,屋子阴暗潮湿。老吴婆躺在床上,见有人就赶忙下床。她才刚过六十,要比奶奶小。让奶奶坐下,就训斥了她的傻儿子,你在门外傻咧咧什么呢?那是你说的?小心鬼来掐了你的小命,快出去吧。让她儿子出去,她就插了门,坐下来,对奶奶说,婶儿,别看我平常不出门,啥事都知道。你家大孙子天才是不是走丢了?从天从地不从人,从爹从妈不从己啊。

  奶奶听这么一说,心里觉得有谱了,就问,那多会能找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吴婆子牵住奶奶的手说,婶儿,你就回家等着吧,你大儿子这一去肯定能把他带回来。

  奶奶长舒了一口气,哎,这几天我是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愁了满头白头发。

  放心吧哎,你孙子敢打敢闯以后肯定有出息。吴婆宽慰着。

  奶奶从她厚裤袄子中掏出包裹的绿手帕,打开从零碎的钱里抽出五块钱来塞给吴婆,吴婆连忙拒绝,推开奶奶的胳膊说,这是干甚类婶儿?说起来,咱还是连带亲戚类,你快装起吧。

  奶奶拿着五块钱强塞硬塞才塞进吴婆的衣服口袋里,说,哎,该是甚是甚,亲戚也得给钱类啊。

  塞进去就塞进去了,吴婆子也不想再往外掏了。她就对奶奶说起了大哥哥的五行和属相,奶奶在那里成成坐了一下午。

  第二天上午,大伯果然带着大哥回来了。得到这个消息,奶奶第一个就到了大伯家,她拉着我哥手千叮咛万嘱咐,以后可千万不敢跑了,在家好好待着,好好去学校上学。

  哥哥刚来还没缓过劲儿来,脸上脏兮兮的,头发炸着,凌乱的像个乞丐。据大伯说,大伯在省城为了找他跑了一晚上,公园里,大酒店,小旅馆,商场,学校都去了,赶明儿的时候,在垃圾处理场外的树林里看见他了。哥哥说,垃圾处理厂附近暖和,树林里躺着也舒服。本来是去找工作的,身上带着点钱,刚出火车站没多会儿,钱就丢了,找工作,人家又嫌小,以为是骗子,都不要。晚上没办法,只好在那里过夜了。我大伯看见他,过去就是一脚。抓住头发就往外踢。这才把他带回来。

  哥哥抹了把脸喝了四五杯水就去西屋睡觉去了。过会儿,亲戚朋友全来了,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屋子人。我在大伯家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摘葡萄吃,他们家院子里有棵很老的葡萄藤,用竹棍子支成一个甬道,藤顺势而上,开放地铺在支架上面,每年的八月份,葡萄就从上耷拉下来,一串串的,在阳光的照耀中就像晶莹的宝石。

  姑姑是个急脾气,哥哥不见了,她比谁都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脸憋得通红通红,嘴里不断念叨着,哥哥回来了,她依旧不断地念叨,比诵经的还烦。大伯家堂屋里放着两张床,靠窗户一张,里边靠墙一张,有扇小门与东屋相通,东屋里也放着张床。两个哥哥和三妈坐在里屋,其他人都在堂屋坐着。

  姑姑围着地打转,她边走边说,要我说,就是他高中压力大,不想读书啦。

  二伯坐在椅上上,手里端着杯水,恩恩,草说的对。明年就高考类是不是哥哥?对大伯说。

  大伯说,恩恩,明年高考,谁知道这个孙子是怎么想的。

  奶奶并不搭话,坐一会儿就去西屋的窗户边看看,看看她的孙子是不是在睡觉。

  大伯自言自语,还是打的少,他妈惯坏了。

  姑姑听了就不乐意,争辩道,你也有错哎哥哥,天才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打他,都有叛逆心理,你越打他越反抗。

  我母亲坐在大伯母身旁,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伯母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眼睛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估计天才哥这几天不在吓坏了她。

  二妈说,你都早就说,咱家就是天才最有出息,天路最稳当,我觉得还是天宇以后最不错。我正在看墙上的照片,听见二妈说我,就扭头笑一笑。

  墙上的照片都是黑白照片,有几张天才哥出去玩时的彩照。照片上哥哥留着小寸头,英俊潇洒。牵着一匹棕色的马。很有大将风范。

  里屋里三妈和天水哥以及天路哥玩着纸牌,静静地听着他们在堂屋吵吵。三妈告诉两个哥哥,你俩以后可不敢乱跑,想出去玩和家里人说一声。不要让家里担心。二哥应了一声。三妈对三哥说,天路多向你天水哥哥学学,稳稳当当类,不要闯乱子。

  三哥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牌,随口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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