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清风拿着一叠文件走进办公室:“吕院,刚才开了个内部协调会,上面怕客户有变化,让我们排摸一下最近签订意向书的客户情况,您看……?
“那好,你们分分工,去吧。”
“可是……”吕神霄抬起头:这些小鬼头,不知又玩什么花样。
清风挠挠头,吭吭哧哧地说:“人太多了,我们忙不过来,学校那边还催着我们写毕业论文呢!”
吕神霄笑了:“也分给我几个?”
“好嘞!”清风麻利地递给他材料:“分给您十五个,您看看,就是这些。”
吕神霄随意地翻着,心里想:“以后再也不要实习生,不忙的时候添乱,忙的时候开溜——丁碧慈?”他的心跳了一下,脱口而出:“为什么有她?”
清风诧异了:“为什么不能有她?”
“喔,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对她有点印象。”
“那用不用给您换一个?”
“不用了。”
还有几天就要答辩了,毕业生们都在砺兵秣马。
图书馆人太多,丁碧慈拿着论文来到树林里,霸占了一个长凳,很舒服地蜷缩在里边,娇小的身体看起来像个孩子。
天气很热,她拿着一个纸板当扇子。
吕神霄出现在她身边,使用了“隐身术”。
她的额头上有细小的汗,微微卷曲的刘海被汗水粘湿了一小片,脸也热得通红。
这一小片粘湿的头发粘住了吕神霄的目光,他有种为她拨一拨的冲动。他克制住了,但他的心又开始嗵嗵直跳,手显得异常多余——不能为她拨发,他不知道这只手该放到哪里。吕神霄再次感受到了初次和她见面时的那种莫名的压力。
他想和她打招呼,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嗨,你好!”——似乎过于平凡。
“丁碧慈,还记得我吗?”——她怎么会记得?记忆已被扫除。
他沉默着,站在树荫下,看着丁碧慈。
丁碧慈一边准备答辩,一边做着各种小动作:绞发梢,咬笔杆。捡起一片树叶,闻着,浅笑。哼起歌,没有歌词。伸个懒腰,撅起嘴,自言自语:“怎么还不到开饭的时间啊,肚子都饿了!”又看了几页,拿起笔,划了几句,写着什么。
吕神霄沉默着,站在树荫下,心驰神往。
丁碧慈放下论文,径直走到吕神霄站着的树下,深吸一口气,想享受一下树荫下的片刻清凉。
他没动,闻到了她散发出来的女性体香。温温的、淡淡的、甜丝丝的,牛奶一般的味道。他感到一阵晕眩,手心出汗,心跳更加剧烈。
丁碧慈似乎觉察出了身边的异常,她警觉的四下张望,狐疑着:明明没有人啊,怎么好像有人似的?
“别害怕,是我。”他话说出口,立即后悔了,这样会吓到她的。
他用的是“心灵感应”。这是一种神仙们向人类传递暗示的方法,简单地说,就是人神对话,但第三者是听不到的,人类会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当然,“心灵感应”也是不能随便使用的,好在他升职了,“心灵感应”的使用范围也随之扩大——仙界对这个神力的管理本来就不严格,因为,它也不具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威力。但是,他知道,再小的神力也不可滥用,这是神仙们养成的习惯。
丁碧慈被吓得脸色蜡黄,她战战兢兢地问:“你出来,别吓我,我要被你吓死啦!”
“丁碧慈,你干什么呢?自言自语的?”恰好有个男同学路过,他和丁碧慈打着招呼。
原来是个恶作剧的同学!丁碧慈心里嘲笑自己:丁碧慈,你的心理承受力太差了吧,一个答辩就搞得精神紧张,简直草木皆兵!
“你真讨厌啊,吓了我一大跳!”丁碧慈大声对那个男生说。
吕神霄想象丁碧慈的这些话和这个娇嗔的姿态都是给自己的。
丁碧慈回到长凳上,继续看她的论文。天太热,她解开了裙子最上边的纽扣——雪白的脖颈,锁骨附近有一颗小小的宝石痣。
吕神霄血液凝固,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一下子意识到,他行为叫做“偷窥”,而“偷窥”是变态。他逃跑一样“瞬间挪移”,而“瞬间挪移”的咒语,他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吕神霄回到公寓,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丢盔卸甲。
这是怎么回事?他质问自己,为何变得像一个色情狂?!他骗不了自己——刚才看到丁碧慈的宝石痣,他有种要亲吻的欲望。
为什么丁碧慈让自己觉得如此性感?为什么丁碧慈对自己形成了如此巨大的诱惑?
以前,他所了解的性感,是杂志上的丰乳肥臀,有时候他也会因为那些美女的图画而血脉贲张,可是,不一样的,那些性感夸张而华丽,只能使他冲动而不能使他怜惜。而丁碧慈的性感是安静的、不经意的,一个咬嘴唇的动作,一根细长的小手指,一个流动的眼神,都能让他心跳加速——心跳加速而又有点心疼,让人没来由地想和她亲近、给她温暖、依靠和安全。
他把丁碧慈和齐素竹做比较:他对齐素竹更了解、更铁,更亲密,他经常和她勾肩搭背、肆无忌惮,但好像从未注意过她的性别,虽然他知道齐素竹是异性。
他对丁碧慈不甚了解、没有交往,他不敢和她亲密,而他却清楚地知道她是异性,从行为到声音,从思想到表达,彻头彻尾。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看球,他最喜欢的意甲联赛——可他精力无法集中,丁碧慈粘湿的头发和那颗可恶的痣不停地打扰他,缠缠绕绕、若隐若现,令人心烦意乱。
晚上,他还是出现在丁碧慈的学校。
已经九点多了,同学陆续回寝室休息,丁碧慈还在图书馆。
她胆小而极具荣誉感。指导老师说,她的论文可以推荐校级优秀毕业论文,她要求自己在答辩中不能有瑕疵。她的论文中有一大段“借鉴”自一篇别人的论文,其实真的是“借鉴”,她只采用了的人家的论点——可麻烦的是,她采用的论点,她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她真的很害怕答辩的时候老师提问这些问题。
她在阅览室里看书,桌子上还堆了一大摞资料。有些疲惫了,她趴在桌子上。
吕神霄轻轻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他没有隐身。
丁碧慈感到身边多了一个“气场”。像很多人有过的经历,某个人向你走来,你可能浑然不觉,可突然间,你感到了——不是看到他,也不是听到的,只是你感到了他的“气场”,于是,你抬眼看,那人果然在那里。
丁碧慈抬头看,图书管里灯火通明,对面是一个神形俊朗的高个子男人。他不像个学生,桌子上什么书也没有,而且,他在看自己。
她觉得不自在,低头继续看书。
阅览室里还是暑热熏蒸,丁碧慈拿出她的破纸板,挥舞着。扇也没什么用,扇出来的还是热风。吕神霄下意识地摸出自己的仙扇为她扇了扇,那是一把“空调扇”,它扇出的是冷风。丁碧慈享受着突然的凉爽,又看看空调机:怎么,学校舍得开空调了么?
她无暇多想,胡乱地翻看着自己找来的资料。“到底这个‘多元文化转化教育理念’包含哪些内容啊?怎么找不到啊,急死人了!”
吕神霄开口道:“别着急,慢慢来,着急只能浪费时间。”
丁碧慈恍惚了一下。她听到了一个有磁性的很好听的男中音,这个声音今天是她听到的第二次,而且,以前也好像听到过。她冲他礼貌地笑笑。
“那个理论在《教育教学论坛》2003年第4期有详细的解释。去电子阅览室找找看吧!”吕神霄笑着说。
丁碧慈太惊讶了:“什么理论?你怎么知道我要找它?!”
“别问那么多了,反正我知道,加你关注了!呵呵。”
“哦。”丁碧慈一脸的迷惑。
“快去吧,再不去电子阅览室关门了。”吕神霄站起来,为她拉开椅子。
丁碧慈怔怔的:“哦,就去。”忽然转过身:“你这是?你也去吗?”
吕神霄点点头。
两人并排坐在电脑前,丁碧慈找到了那篇文章,很欣喜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说:“真要谢谢你,你帮了我的大忙了!不过,你到底是哪一级的啊?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多元文化转化教育理念’呢?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呢!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丁碧慈这才从忡忡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向他眨眨眼睛,快乐地笑着,露出漂亮的小白牙。
“我不是你的同学。不过,我们是见过面的,你是我的客户呢!”
丁碧慈睁大了眼睛,惊呼一声:“你说什么?”阅览室里所有的人都向她看。
吕神霄把手放在嘴唇边,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快点把应该记录的内容整理一下吧,存在优盘里也行,我等着你,一会儿我们在校园里走走,我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丁碧慈很听话地拿出笔记本,快速地做着笔记。
吕神霄无声地坐在她身旁。她的拿着淡黄色笔记本的细细的手,她的娟秀的字,她的低垂的睫毛,卷曲的长发,还有,她的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胸……他猛地别过头去,心在剧烈地跳动——。
丁碧慈抬起头:“我弄完了,咱们走吧?”
吕神霄尴尬地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校园里的行人不多了,凉爽的风正驱逐着白天的酷热。
“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知道……”丁碧慈问。她再一次感受他的“气场”—— 神秘优越的、有吸附力的“气场”。
“你的同学告诉我的。”
“谁?曲湾湾么?我就跟她说过啊?啊哦,原来你认识曲湾湾,难怪!”丁碧慈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有特异功能呢!读心术,哈哈,现在一点也不神秘了,也一点也不好玩了。”
她又意识到什么:“唔,你怎么认识曲湾湾的?在追她吗?那你可得加油了,她可是大美女、万人迷啊。”说着,又上下打量他:“嗯,你外形条件还不错啦……一定有机会的,要不要我帮你啊?就算我还你这个人情?我可是她的首席闺蜜呢!你怎么不说话呀?被我说穿心事啦?”丁碧慈俏皮地。
吕神霄举起手,做出一个要打人的架势:“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傻瓜!”他把她的头“狠狠”地推了一把。
“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的,你忘了,我说过你是我的客户。不胡扯了!工作!”
“什么客户呀?”
“我是美好人生建设工程集团的吕神霄,你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你的美好目标是‘奉献’,你想当一个乡村教师,想照顾奶奶,还想有一群可爱的学生……这些想法没有变化吧?”
丁碧慈站住了:“等等,你都说了些什么呀?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不记得跟曲湾湾说过呀?”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了!”说着,她用手在丁碧慈面前划了几个圈。丁碧慈眼前出现了签约的那一幕,被扫除的记忆恢复了。
她看看吕神霄:“你是?你是?”
“对,我是。你不用害怕,帮助客户实现美好目标是我们的责任,我这次来是排摸情况的。”
“那,我,没有变化。”丁碧慈机械地回答。她感到无比恐惧——他不是人,他是神,这是多么诡异的事情?这个笑容可掬的神秘男人,他能洞察我的心灵、预知我的祸福、操控我的人生……!
“那,你目前有什么困难吗?”
“目前,困……”丁碧慈咕咚一声倒下去,她被他吓晕了。
吕神霄慌忙坐下,把她的头拖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这不是他设想过的情况,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心揪得紧紧的,浑身都是冷汗。
“丁碧慈,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身份,我应该更委婉一点,更迂回一些……”他充满了对自己的愤怒和对她的愧疚。
“碧慈,你快点醒过来吧!”他握着她冰凉的手。
时间一秒一秒的,异常缓慢。丁碧慈仍旧四肢冰凉,双唇紧闭。
吕神霄不能等下去了。
他拿出了自己的“聚神丹”送入丁碧慈的口中。“聚神丹”是公司的福利之一,按照职务高低,数量不等、每月发放,主要用于解决员工的医疗问题。这种兜率宫独家生产的仙丹,除了疑难杂症,基本可以治疗各种常见病。可正因为是福利,所以管理的很严格,它实行使用登记制度——每一粒“聚神丹”必须是本公司员工本人使用,用途用量必须事后说明,公司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监察核实,严禁转赠和滥用,否则不仅要剥夺员工的此项福利,还要追究其法律责任,因为这也是一种“神职腐败”。
片刻之后,丁碧慈幽幽醒来。她虚弱地环顾四周,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总算醒了!”吕神霄松了口气:“你不要动,就这样躺一会吧,都怪我!”
丁碧慈没有起身,也起不了身。
吕神霄仍然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我是神仙,又不是妖魔鬼怪,你怕我什么呢?”
丁碧慈的眼神里还有恐惧,但也有歉意和感激。
“你可真是个胆小鬼啊。”吕神霄拢了拢她的头发:“这样的胆量,怎么能实现你那伟大的美好目标呢?你可真让人担心……”
“我可以。”丁碧慈坐起身,发现自己的手在他手里,连忙往回抽:“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吕神霄不放手:“能不能不这么固执,好好生活,把那个极不适合你的美好目标忘了,嗯?”
丁碧慈的手还在他的手里,她用力往回抽,却一下子把他拉到了面前。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他用高大的身躯压迫着她,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
吕神霄在她耳边轻声说:“人生苦短,没有所谓的千秋功业,到头来都是一抔黄土,轻松幸福地享受生活,才是上上之智。”
丁碧慈使劲推开他:“你干什么?!你是个什么神仙啊,你们不是来帮助我的吗?怎么说这样的话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正因为人生苦短,才值得珍惜啊,能为这个世界增添些许美好,才是活着的最大的动力啊!”
他被她推开,苦笑着凝视她:“碧慈啊,你果真如此坚定,我们一定会帮你的——你尽管勇往直前吧,幸好,你有神助。”
他点燃一颗烟:“碧慈啊,刚才冒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原谅我……还有,我必须扫除你今天的所有记忆,以后,我见到你,又要自我介绍了……我真的很讨厌一次一次地自我介绍啊……”。
他再次拉住她的手,在嘴边轻轻碰了一下:“那么,再见吧。”
他挥手,记忆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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