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早晨上课前我赶紧找安宁要了她的作业来抄。还好作业不多,昨晚回去的时候忘记带书了,找大傻明,他根本就不写作业,老师早就放弃他了。

  新学期回来我们重新分了班,最捣乱的几个都去了隔壁。肥皂和卢刚恰好配成一对,听说前几天两个人在教室和新来的女老师还打架。新来的老师虽然胖但比较小,他俩上课睡觉,胖老师过去一人踹了一脚,卢刚睡得正香,以为是同桌踹的,跳起来又回踹了一脚。然后胖老师就在教室里追着他跑,胖老师说,小兔崽子,给老娘站住,抽不死你。卢刚转着圈就跑,你爹不念了,追你爹砍吊?

  肥皂虽然也被踹了一脚,但被踹醒了也只是愣愣地坐在那儿,现在看着他们俩在教室互相追着跑,就低下头偷偷地笑。他们班平常表现好的人都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在课堂上和老师对着干的人。胖老师让班长在前面截住卢刚,班长离开座位站起来,卢刚跑过去,他想拦又不敢伸手,于是又坐了回去。胖老师没办法,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哭着就出去了。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叫来卢刚的父亲,这才把卢刚教训了一顿。

  我们班最能捣乱的就是二蛋,不过就他一个人也乱不起来,偶尔还拿起书好好背书。我虽然不学习,上课也没心思捣乱。自从马莉莉被分去了隔壁班,我就和安宁坐到了一起。有时候上课一个人呆呆地会想好半天,觉得以后和安宁结婚会比和马莉莉结婚好百倍。安宁的母亲见了我总会夸我,莉莉她妈就不同,她妈从来不让男生去找她,去了就被轰出去了。

  我们老师说,这学期末大家就要参加小升初考试,要好好努力,考个好初中。教育局还规定,小升初还有实验课,要求我们每个人都会动手做实验。为了鼓励我们做实验的热情,老师说,教育局的规定是有科学依据的,我相信等你们长大了,你们中间肯定会出一两位伟大的科学家。我是相信老师的话的。并且坚信我们中间会出伟大的科学家,医学家,文学家,音乐家,舞蹈家,化学家,生物学家等等一系列大家。可是我不想成为什么大家,我在想,以后我和安宁结婚了,安宁会叫我小马哥,并且我们会生四五个大胖小子,我把我家装饰成花园,孩子们都在草坪上玩耍,我叫安宁来厨房里来,给我做好吃的。我觉得有了安宁生活就会很美好。

  上语文课,我看着安宁,我觉得她写的字特别好看,我在想,如果老师布置作业了,就让安宁给我写,不行,老师会看出是她的笔迹。老师提问,谁知道达则兼济天下的下一句是什么?

  我环顾了一眼教室,没人举手,看看安宁,她愣愣地看着老师,我觉得我表现的机会到了,曾经在爷爷留下的书上看到过 ,我举手起来回答,穷则独善其身。当我坐下时,我觉得我整个脸都是通红通红的,安宁看着我,老师在夸我,说我文学素养高,以后可以成为大文学家。虽然我并不相信她的鬼话,但是我的脸依旧狠辣,尤其是左半边,安宁一直看着我。当我低头看她时,她却看着老师。

  老师让写作业时,我慢慢地故意地将胳膊蹭到她的胳膊边,肆意地感受着她体肤的温度。我在想,她为什么不躲开,她是不是也在肆意地感受着我的温度。她知道我是我故意的吗?知道了为啥她也紧紧地蹭着我的胳膊?她的内心是否也像我的内心一样澎湃汹涌?

  老师在教室里转来转去,我突然觉得这样是对安宁的一种亵渎,我又把胳膊缩了回来,我要让她好好学习,让她考上好初中,考上好高中,好大学,以后成为什么大家。我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给予了她,那我呢?我在胡思乱想,笔尖在作业本上胡乱画圈。我又在焦急地等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只有那清脆的铃声对我才是一种解脱。我先跑到厕所里撒尿,再跑到操场上,站在操场中央和大傻明摔跤,摔不过我,我把他用双手举起来,扔到了草坪上,他哭了,哭成了一个傻子,举着三根手指头,她妈穿得漂漂亮亮的就走来了,过来抓住我说,你为啥欺负我家三明。一把把我抱起来也要把我摔在草坪里,我觉得她的怀抱里最温暖,要比安宁的胳膊温暖得多,我抱着她的头不放手,希望在她的怀抱里可以持续好久。

  沉浸在幻想中终究是要醒来的,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我还要和大傻明相跟着一起回家。我说,三明,给你介绍个对象。他摇摇头像要拒绝,又问我,谁?好看不?咱们班的?

  想知道?就是隔壁班的大菜花。我说完就向前跑,大菜花吃的胖,比那胖老师还胖三圈,脸也特别黑,有人给起外号叫“非洲货”,“菜花”是因为她特别脏,头发蓬松地炸着像菜花。

  傻明追着我说,滚吧,贴我钱也不要。老师问他中午吃的什么饭,她还要想半天,是卤面还是大米来,自己都忘了,真是大傻屌。

  我靠,你都看不上?那她以后嫁给谁呢?我问大傻明。

  傻明说,爱嫁给谁嫁给谁,你要了吧。

  我才不要,我心想到。安宁嫁给我那该多好。

  在岔口的地方我们分开,各回各家。他家和肖强在一条巷子,俩家紧挨着。肖强比我们大一岁,所以就放了假在一起玩。

  

  回到家,母亲也刚回家不久,天气暖和了,她就该去地里忙活了。她杠着一张锄头,头上戴着黄色的头巾,穿着去地里常穿的那身黑色工作衣,已经好几年了,露着脚趾头的布鞋上沾满灰尘。

  你去地里干什么去了?我问她。

  锄地。她告诉我说,把地锄一遍,土稀松了就能种菜了。母亲把锄头靠在墙上,打开院子的水管在那儿洗手。

  我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中午吃什么饭类?我想如果母亲不想做饭了就去奶奶那屋趁口饭吃。母亲回来这半年多时间已经渐渐和奶奶和好了,奶奶毕竟老了,也不大想再吵架了。平常俩人也都各做各的饭,互不干扰,矛盾也就少了许多。

  父亲照旧蹬着他那个三轮出去了,中午一般不回来。最近生意不怎么好,老是抱怨,这每天出去能挣几个钱。昨晚上回来说,又让黑猫子给逮着了,罚了三十块钱。黑帽子是警察的意思,最近市里查得严,说蹬三轮违反交通,在市里的大街小巷横冲直撞,很容易引发交通事故。也就不让蹬三轮。像父亲这样的也只能在市边或者郊区碰碰运气,运气好了可以拉个货什么的,拉货要比拉人挣的多。

  母亲洗漱完,换了干净的衣服就去厨房做饭去了。奶奶那屋是扯面,我最不喜欢吃面了,尤其是奶奶拉的扯面。她会把面拉得像皮条一样宽,又硬又厚。还懒得炒哨子,常常就是盐醋加点蒜苗,我看着就饱了,奶奶端起一大碗面来却津津有味。哧溜哧溜地就吃完了,真难以相信她以前是受了多大的煎熬,什么饭都可以下咽。

  母亲还好,幸好母亲累了一上午,中午回来不想做饭,随便扒拉了点汤喝。汤总要比面强多了。如果母亲也做面,中午估计就要饿肚子了。

  我端着饭,母亲告诉我,昨天下午在二级路上撞死了个孩子,估计和你差不多,你知道不?

  我有点惊讶,又很好奇。是谁?我没听说啊。和我差不多?我反问道。

  嗯嗯,我听你张婶儿说和你差不多大。家住在东头,是个孩子。母亲说。

  我不知道。我直接告诉她。我只知道以前村里有两个傻子,有一个就是在而二级路上被撞死的。两个傻子可真有意思。在大队门前,俩个人互相骂,一个骑着自行车拿着个弹弓,一个站在那儿,手里掂着个砖头。拿弹弓的说,你给你爹过来,一弹弓打死你个龟孙。掂砖头就是不过去,你娘,你过来。俩个人就这样可以僵持一下午。我们围在周围起哄,掂砖头的会向我们突然叫声“爸爸”,或者“爷爷”之类的。想要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就说,二傻子,扔过去啊。二傻子说,“爷爷,给你。”意思是让你来扔,围观的人就更加热闹了。

  母亲是不想听我乱扯的,她想休息会,睡起来还要去地里忙活。但是她必须先去厨房把锅洗了。我比较懒,她也很少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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