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1）

　　临近除夕，M城的大街小巷都挂出了大幅的促销、打折等活动的广告，商场里比着谁的价格更便宜，餐馆里比着谁的特色菜更让顾客喜欢。

　　苏珊此刻坐着的这家墨西哥餐厅，就正在大幅酬宾，只要是情侣就餐，一律六折，还送一份汤。

　　所以，当她看到阿喵带了除她男朋友之外的另一个男人一起过来时，真是一点都没觉得奇怪。

　　可是，这顿饭的气氛并不美好。

　　餐桌上的东西已经吃得七七八八，苏珊对面的那个男人还在夸夸其谈，这会儿他正说到品红酒，说着说着，忽然来了兴致，抬头看着苏珊，说：

　　“苏苏，不如我们今天就开一瓶？”

　　对于他的这个称呼，苏珊十分反感，但看在是阿喵带来的朋友，一直没好发作，这会儿听他依旧这么称呼自己，顿时有些不快，淡淡道：

　　“不用了，我对红酒不感兴趣。”

　　“怎么，你从不喝红酒吗？”

　　“呵，我是个粗人，不懂品酒。”

　　她学着佐木的语气开口，拿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

　　男人摇摇头，十分自负的笑了笑：

　　“人的品位总会随着阅历的增加而逐步提升，苏苏年轻有为，想必是每天忙于工作，反倒疏忽了人生的享受了。”

　　苏珊笑着挑了挑眉，懒得搭话。

　　阿喵插话道：

　　“你别看她斯斯文文，工作的时候不知道多凶，以前我们在公司的时候，她骂哭过两个同事！”

　　“是吗？”男人再次看了看她，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那她有没有被人骂哭过？”

　　“那倒是没有，”阿喵摇摇头，笑道，“因果循环这件事，在她身上可完全说不通。”

　　男人眼中闪着光泽，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苏珊。

　　苏珊厌恶他的这种目光。

　　她很熟悉的，这种目光，猎人看到猎物时候的目光。

　　想着，她毫不畏惧的迎着这视线回望过去，眼中带着一丝挑衅，微微扬着下巴，唇边挂着一丝笑。

　　她的这个神情却让对面的男人更加跃跃欲试了，转而又问道：

　　“那么，苏苏平时不工作时都做些什么？”

　　“她啊......”

　　“不做什么，泡泡男人和女人，打发无聊。”她打断了阿喵的话，缓缓道。

　　阿喵的脸色变了变，笑还僵在脸上，她的男朋友约翰则有些不满的瞥了苏珊一眼。

　　男人微微侧头，似是很有兴趣，问：

　　“那么，下次不如叫上我一起？”

　　“哈哈！”话落，约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他，摇头道：“我就知道你这人改不了老毛病！”

　　男人无谓的耸耸肩，看着苏珊，说：

　　“我只是想领教一下苏苏的功夫。”

　　苏珊微微垂首、摆弄着面前盘子里的残余剩菜，说：

　　“看我的心情吧。”

　　“难道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会有高潮？”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阿喵愣住了。

　　苏珊复又抬头，看了看他，没头没尾的来了句：

　　“所以？”

　　“恩？......”男人挑了挑眉，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哼？”苏珊笑得深了些，指了指他，“你呢？”

　　男人笑着摇摇头：

　　“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女人身上得到快感。我不像你，苏苏，你骨子里是很风骚的女人，可表面却又一直装成很淑女的样子；虽然你总想向别人展露自己的个性，然而在我看来，这很幼稚。”

　　说着，他拿起面前的杯子，冲她举了举。

　　阿喵轻轻拍了拍桌子，不快道：

　　“喂，苏苏是我的朋友，你这么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哦，sorry，”男人抱歉似的笑了笑，“我差点忘了，不过，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像朋友。”

　　说着，他放下杯子，向前探了探身子，继续道：

　　“你是可以做贤妻良母的那种女人，她不是。你们的年龄差不多，可她却一直都还没找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你闭嘴！”阿喵沉了脸，声音也冷了下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

　　苏珊根本不屑于和他理论，适时打圆场道：

　　“阿喵，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吧？”

　　“好！”阿喵拿起包，瞥了那个男人一眼，沉着脸向外面走去。

　　餐厅外面的街道上早已清廖的没什么人和车了，阿喵挽着约翰的手臂，走向那辆黑色的宝马，男人则站在苏珊身旁，隔着街、向对面按了下遥控钥匙。

　　顿时，“滴滴”一声，街对面的一辆红色跑车响了两下。

　　“怎样，苏苏，要不要捎你回家？”男人用下巴指了指那辆跑车，眼中尽是得意。

　　苏珊将头侧转过去，冷淡道：

　　“不用了，我喜欢散步。”

　　说着，转身就走。

　　没想到男人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笑道：

　　“这么容易就生气？虽然是女人，然而这么小气却也不是件好事。”

　　说着，忽然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就要亲她。

　　苏珊猛地抬起膝盖冲他的肋骨狠狠顶去，男人反应敏捷的侧身一闪，仍然紧紧拉着她的手腕，玩味笑道：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会两下功夫的人？不过，花拳绣腿，平时娱乐一下也就算了，真拿出来，唬不了人，反而会让自己伤的更重，不是么？”

　　说着，又欺身靠了过来。

　　苏珊正要再次扬腿踢去、却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一阵冷风掠过，她的那辆黑色奔驰商务车停到了二人面前。

　　完了......

　　苏珊微微闭了双眼，悲痛的想道。

　　果然，佐木拉开车门跳下来，二话不说、上前抬腿就是一脚、然后和那个男人扭打成了一团。

　　车里又下来了几个小弟，全都一拥而上，却被佐木统统拦下，大声道：

　　“他妈的，我自己上，你们都靠边站！”

　　说着，挥拳再次向男人打去。

　　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佐木抬腿踩在他的头上，用力向地上撵着，大骂道：

　　“王八蛋，敢泡我马子？活得不耐烦了？diao七，把他腿打断、扔到海里去！”

　　“是！”diao七手里早拿了一根粗大的木棍，闻言立刻凑了上来。

　　苏珊连忙劝道：

　　“喂，算了算了！真的闹出人命，条子又会来找麻烦......”

　　“臭娘们儿，你闭嘴！”佐木更愤怒了，一边踩着那个男人的头、一边转身指着苏珊，大声道，“大半夜在街头和一个男的拉拉扯扯，我还没死你就去勾引别人？贱货！”

　　“你说什么？明明是他强迫......”

　　“又是强迫？上次的照片是不是强迫？后来报纸刊登的那些是不是强迫？将近九年的地下情是不是强迫？”

　　佐木越说越生气，眼中杀气毕露。

　　苏珊冷淡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臭娘们儿，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回去再和你算账！”

　　说完，转头看了看diao七，骂道：

　　“妈的，你还站着干什么？”

　　diao七正要上前，苏珊忽然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怒道：

　　“佐木，你是不是舒坦日子过得太久了、又想回去住几天？你杀了他，条子很容易就会查到你，拜托你做事之前动动脑子行不行？”

　　“你的意思是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如果不是就少鲁莽行事，现在不是从前那个年代，当街打打杀杀，你以为别人都是死人、不会有人看见？！”

　　“妈的，这是老子地盘，我想砍谁就砍谁、想杀谁就杀谁，怕这个怕那个，干脆不用混了！”

　　“一直是你自己要混的，我可从没逼过你！”

　　“臭娘们儿你有完没完？！”

　　苏珊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一眼看到阿喵和她男朋友的车还没开走，于是忽然从另一面拉开车门跳下车、几步走到他们的宝马车前，用力拍着车窗，说：

　　“阿喵，开门！”

　　车子却在这时发动了起来，然后，“蹭——”的一下，以十分快的速度开走了。

　　“王八蛋！”苏珊气得大骂道。

　　佐木走到她身旁，指着她，大声道：

　　“上车！”

　　“不上！”

　　“他妈的，我让你上车！”

　　“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不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你别逼我！”

　　“谁在逼谁？！”

　　“......”

　　（2）

　　佐木带着diao七和文杰从元朗街走过，路经一个商场时，他看到很多衣着时尚华丽的女人从商场门前进进出出，很多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还有一些则是身旁跟着男人，手里也都拎得满满的。

　　他这才意识到，快要到除夕了。

　　之前的八个除夕，他都是在牢里度过，反倒有些忘记平凡人的除夕是怎么过得了。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两个人说：

　　“你们先去场子里，我进去买点东西。”

　　“给嫂子买啊？”diao七笑笑的问道。

　　佐木眼睛一瞪，假装不满道：“妈的，就你话多？”

　　“哎，肯定是给嫂子买的，别看那天两个人吵得那么厉害，肯定是床头吵架床尾合，何况木哥这么厉害的功夫.....”

　　“少废话，快点滚蛋！”佐木扬手重重的拍了文杰一巴掌。

　　文杰和diao七连忙嬉笑着跑远了。

　　佐木走进商场，顿时一股掺杂着各种香水味道和脂粉味道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立刻皱了皱眉，咳了两声，不耐烦的用手在面前挥了挥。

　　一进一层，他立刻看花了眼，琳琅满目的商品到处都是，灯光闪耀，香气扑鼻，女人们三三两两与他擦肩而过，整个世界弥漫着一种奢靡的纸醉金迷之美。

　　他漫无目的的随便走着，看了看，都是一些他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不就是擦个脸么？用得着那么多瓶瓶罐罐油油水水吗？每当看到某张柜台前围着一堆各色年龄的女人、向导购各种试用、各种咨询，佐木心中就满是不屑。

　　这时，他走到了一个柜台前，看到柜台旁边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导购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瓶子、十分耐心的往一个女顾客脸上涂抹着。

　　这个小瓶子他见过，在苏珊的梳妆台上。

　　“喂，这个多少钱？”佐木指着导购手里的那个瓶子，问道。

　　导购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忙碌着，带着几分不屑道：

　　“三千六百八十块。”

　　“什么？”佐木一听，愣住了，再次看了看——一个平淡无奇的翠蓝色小瓶子而已，“搞什么？这么贵？”

　　导购连看都不看他了，为面前那个女顾客擦完试用之后，微笑道：“您看，是不是感觉很湿润了呢？”

　　那个女顾客约莫得有三十五六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显然十分满意，点点头：

　　“给我来两瓶，我那个姐姐啊，整天用那些不知所谓的国产品牌，那张脸看起来比我老了十多岁！跟她说了多少次要用就用进口的，多花钱，可是绝对值得，她就是不听！”

　　说完，摇摇头，接过导购开好的单子去付账了。

　　佐木纠结了好久，才又说道：

　　“那个，帮我也拿一瓶。”

　　导购十分疏离冷淡的笑道：“请问先生要哪一款？”

　　佐木看了看柜台里面一列看上去几乎一样的翠蓝色小瓶子，指向其中一个：

　　“是这个。”

　　导购眼中明显带了一丝讶异，拿出那个瓶子，问：“是这款？”

　　佐木拿过来看了看，又摇摇头：“好像不是，喂，你们这里只有这几瓶？”

　　“哦......”导购放下那个瓶子，说，“还有一款特别订制的，您稍等。”

　　说着，转身从用钥匙打开身后的玻璃柜子，将正中间的那个翠蓝色小瓶子拿了出来：

　　“您看，是不是这一款？”

　　佐木看了看，翠蓝色的瓶子上有一圈金色的花纹，于是他点点头：

　　“对，就是这个。”

　　“先生，”导购看了看他，不失礼貌的提醒道，“这款特别订制的售价是一万三千六百八十元。”

　　“艹！贵这么多？......”

　　佐木忍不住道。

　　导购听他说脏字，有些尴尬，但还是很职业的笑道：

　　“是的，这一款里面添加了......”

　　佐木听了一半，就不耐烦的打断她，说：“好了好了，包起来，我赶时间！”

　　“好的，您稍等。”

　　导购熟练的开了一张单子、递给他：

　　“前方一直走，左转就能看到收银台。”

　　佐木十分不快的付了帐、拎起手里那个小小的纸袋，正要往外走，忽然又瞥见几个十分年轻漂亮的女孩，手挽着手走在他身侧。

　　其中一个长卷发的女孩满脸得意道；

　　“你们猜猜，我男朋友这次给我的卡里有多少钱？”

　　“还能少的了？六十万有没有？”

　　“什么？六十万就想打发我过年？”长卷发女孩不屑的笑了笑，“再猜！”

　　长裤子的那个问：“一百万？”

　　“哇塞！”

　　话落，所有同伴都一阵唏嘘。

　　长卷发女孩更得意了，笑着摇头：“一百六十万！”

　　“什么？”

　　“不是吧？”

　　“好疯狂！”

　　“一百六十万，你可以把每个牌子的东西都买两件回家了！”

　　“哎，可是不能算上珠宝！”

　　长卷发女孩见状，晃了晃左手，炫耀道：“珠宝怎么能和这个一起算？看见没有？这颗粉钻可是从欧洲带回来的，也不很贵，两百多万而已。”

　　短裙的那个女孩撇了撇嘴，说：“的确不贵哦，我现在脖子上的这条是男朋友从法国订制回来，才三百多万。”

　　一时间，众人又是一阵艳羡唏嘘。

　　佐木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远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顿时，脸色更加阴沉了。

　　他一脸乌云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沙发上就大骂道：

　　“他妈的！一颗钻石戒指了不起？两百多万这么贵，我都能用那些钱艹多少个娘们儿了？！”

　　diao七见他这样，十分莫名其妙，不禁问道：

　　“木哥，是不是又是那些王八蛋......”

　　“你说说看，现在的娘们儿就知道钱钱钱，妈的，看到购物卡和珠宝就两眼放光，是不是没有一个有钱老公、在别人面前就会很没面子？”

　　diao七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讪笑道：

　　“呵呵......这个......木哥，我又没有马子，这些事，怎么知道？”

　　“艹！”

　　佐木复又站起来，十分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手腕上的那块腕表摘了下来，递给diao七：

　　“你把这个当了，看看能当多少钱？”

　　diao七愣了，看着他：“木哥，你不是吧......”

　　“让你去你就去！”

　　佐木双眼一瞪，怒道。

　　diao七只好点点头：“哦，哦......”

　　“等等！”他忽然又叫住diao七，“我的那辆保时捷跑车，你也帮我找个买家，只要给钱就出手。反正现在停在那也是废铁，开出去又让人笑，还不如卖了省事！”

　　diao七这回彻底懵了，试探性的问道：

　　“木哥......您不想在道上混了？......”

　　佐木一把抓起身旁的靠垫、冲着他用力扔了过去。

　　diao七抱着头一溜烟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