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影楼，沙薇让我一个人下车，她说她想回家里洗个澡，上午就不来了，可能要到下午的时候再过来。

　　我推开影楼的门，韩小韵在帮她的“迪贝”化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总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那些不会让她觉得讨厌的男人。而现在，除了“迪贝”，我是她最可爱的男人。她耳朵上带着耳塞，在听歌。见我来上班，韩小韵高兴地取掉耳塞，问我是不是已经吃过了早餐，我点了点头，然后往口袋里掏烟。

　　她向我要了一支烟，并第一次借给了我她的那只蓝颜色的打火机。那上面有突起的细纹和花朵。我并没有用她的打火机点烟。她的打火机有蓝色的火焰，我害怕它会在那一刹那燃烧了我的欲望。于是，我将火焰熄灭，只是很紧很紧地将打火机握在手心，我感觉到了一些火温，像一只游泳的鱼，潜入到我的体内。

　　韩小韵说：“是不是你不喜欢它的火焰？”

　　我说：“这么可爱的火焰，要是用来点烟，太可惜了。”说着，我将打火机还给她。打火机突起的细纹和花朵印在了我的掌心。我用自己的打火机将烟点燃。空气中，我看见烟雾绕过她的脸和眼睛，还有她抽烟的样子。很可爱。

　　韩小韵把她的“迪贝”抱在手里。她的手指跟“迪贝”的毛发一样光洁。她用自己的打火机为自己点烟。她不这么认为，她的打火机因为用来点烟，而变得很可惜。所以她抽着烟问我：

　　“可惜是因为它燃起的火焰的颜色吗？”

　　我摇着头：“不，是因为它的火。”

　　韩小韵还是有些不解：“那是为什么？”

　　我淡淡一笑：“它的火不是燃烧着的，它同上面的花朵一样，是盛开着的。”

　　这时候的韩小韵开始变得活泼起来。她在笑，还有她的“迪贝”。她将一只耳塞塞进我左边的耳朵。她说：

　　“我下载了一首很好听的歌，我们一起听吧。”

　　耳塞中传出了张雨生的歌——《一只一直游泳的鱼》。

　　我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的，我喜欢的是赤裸。而只有当审美在疲劳的时候，我才用音乐来唤起我的审美欲望。我说：

　　“以前，我很少听音乐的，但现在和你一起听音乐，我很快乐。”

　　韩小韵的快乐似乎来的比我有些简单。她说：

　　“要是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听音乐，那才快乐。”

　　她在微笑的时候，右脸上会有一只浅浅的小酒窝。我看着她转动的双眼。我说：

　　“我们在这里上班，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韩小韵突然停止了她脸上的笑容，她脸上的小酒窝也突然地不见了。她把她的那只耳塞让给了她的“迪贝”。“迪贝”是只喜欢听歌的狗，这种爱好来自它的主人。而它主人的脸开始变得寂寞。也许，她的寂寞不是因为孤独，而是因为一首歌，有个时候，却只能成为一只宠物的感动跟快乐。

　　她说：“‘迪贝’才是天天跟我在一起，而你没有。你有别的女人。”

　　这是韩小韵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在我的面前说到另一个女人。她所指的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沙薇。我知道韩小韵是个从来不开玩笑的女孩。所以我必须认真地跟她说：

　　“怎么，你害怕我有别的女人？”

　　韩小韵将耳塞重新放回到自己的耳朵：

　　“我现在还不想回答，我们还是继续听歌吧。”

　　听着歌，我们就这样很快乐地度过了一个上午。去外面打了两个盒饭，算是中餐。吃过饭，我躺在沙发上睡起了午觉。等我醒来，天已经暗了下来。打开手机，不知沙薇什么时候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她说她下午有个约会，就不来影楼了。这意味着沙薇已经更多地属于了那个男人。我轻轻地一按，便把信息从收信箱中删除。

　　在我睡着的时候，韩小韵一直抱着她的“迪贝”靠在我的身边。醒来后，我看见她嘴里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我问道：

　　“怎么，你也开始觉得你的打火机用来点烟有些可惜？”

　　见我醒来，韩小韵摇了好几下头：

　　“不，我在等你醒来。我喜欢和你一起抽烟的感觉，还有一起听音乐的感觉。我想，这会是我一生的理想。”说着，她给了我一支烟。她将自己的烟点燃，然后同以往一样，她借给了我烟头。天很快黑了，影楼里来不及亮灯，我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两支燃烧着的烟头，在黑暗中发出透明的火点，像口红映红了我们的嘴唇。

　　在我准备起身去亮灯的时候，韩小韵第一次主动抱住了我。她让我吻她的脸，还有她火红的嘴唇。我并没有吻她。我害怕自己在黑暗中亲吻第一次拥抱我的人。因为黑暗，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是寂寞而是快乐的。

　　我松开她的手，然后亮起灯，烟头在地上开始熄灭。我不敢看她的脸。但我感觉到了她脸上流满了热泪。还有，在松开我的时候，她的手指有种冰冷。

　　很晚的时候，我才离开影楼。韩小韵好像没有睡，她抱着她的“迪贝”躺在沙发上。她的眼睛在灯光下，重复着希望或失望。我帮她关上灯，拉上影楼的门，之后一个人去解放西路一家小酒吧，喝了一些啤酒，感觉很无聊，干脆回出租屋躺下来，一个人睡了。一大早起床，打开窗户，眼前的天空飘过雪白的云彩，我于是又想起了一个与审美有关的女孩——姚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