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薇一大早就给我发来信息，说是要和我一起分享一件悲痛的消息。我给她回信息：为什么要分享悲痛，而不是分享快乐？她没有说原因，只是让我在楼下等她，她开车来接我。

　　从床上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感觉自己的胡须有些长长了。我不像很多的男人一样，喜欢用电动剃须刀在嘴唇四周来回地旋转，我喜欢用手动剃须刀锋利地刮过脸，然后看见自己的胡须一根根断裂，还有一根根掉落。刮了胡须，洗了脸。十分钟后，我下楼去。沙薇已经提前在楼下等着我。她打开车门，让我上车。从她的表情，我看不出她会有什么悲痛的消息。

　　“你不是想要和我一起分享悲痛的消息吗？”我不禁好奇地问道。

　　沙薇不说话，只是跟往常一样打开车上的CD机：

　　

　　我有一朵花，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歌曲放到这里，沙薇忽然按下暂停。

　　“这就是我要和你一起分享的悲痛消息。”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放歌。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问道：

　　“这歌是我们经常听的。我没感觉到它的悲痛。”

　　沙薇这时才流露出她显得有些悲痛的表情：

　　“也许，你不会感到。但全世界喜欢这首歌的人，都感觉到了悲痛。”没想到她真的会流下了眼泪。接着，她哽咽着说，“唱这首歌的人，她已经走了。”

　　这确实是一个悲痛的消息，可我认为它不应该成为我和沙薇一起分享的悲痛。我说：

　　“难道这就是你想和我一起分享的，那个悲痛消息吗？”

　　沙薇很直接：

　　“是的。”

　　我说：

　　“那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享，而不是那个男人，或者别的男人？”

　　“因为，因为只有当我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放这首歌，它会让我从你的身上捕捉到激情，还有欲望的信息。我想，这是许多女人都喜欢听的一首歌。”沙薇在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着她的眼睛。她不是在思考，她在怀念唱这首歌的人，以及我们的过去。只是，悲痛和激情一齐涨满了她的脸。

　　我看她一眼：

　　“悲痛总算在我们之间发生了。”

　　她却没有看我：

　　“这不是我们的悲痛。我们只有悲凉。”

　　我很赞同她的这种看法：

　　“我也感觉到了，我们只有悲凉。”

　　沙薇似乎觉得悲凉没什么不好：

　　“也好，当两个人在习惯悲凉之后，悲痛就不足以让我们痛不欲生。”

　　“看来，我们应该都已经习惯了。”我边说边看着车上显示的日期：12月30日。

　　沙薇接着告诉我有关香港一代歌后梅艳芳，因癌症引起肺功能失调，在香港养和医院悄然告别人世的更多的消息。她说：

　　“她是今天凌晨2点50分离开的。”

　　我相信了她告诉我的这个悲痛的消息。可是我不会因为悲痛而流泪，因为我习惯了一种悲凉。我想，唱这首歌的人，她突然地就走了，正如她所唱的歌，终究应了她自己的宿命，如一朵娇艳的梅花在最美丽的刹那凋零，在这个本应属于她美好的季节，只留下曾经枝头的芬芳和惊艳。

　　尽管我不会流泪，但我还是为那个叫梅艳芳的女人，感到了惋惜。我说：

　　“2点50分，这不是我要记住的时间，这只是一个女人的永远。我应该记住的，是你和我一起分享的这种悲痛，还有我们曾经的快乐。”

　　沙薇说：“这才是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分享悲痛的真正原因。现在已经分享了，回影楼吧。”

　　我犹豫了一会，然后推开车门下车：

　　“你先回去吧，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酒。也许一个人喝酒，会有另外的风情。”

　　“那好吧。”沙薇将马达启动，车慢慢向前移动。她说，“世上风情万种，这不愧为其中的一种，只是，别忘了我们曾经也有过的风情。”

　　我回话：

　　“准确地说，那应该叫风流，难道你不觉得吗？”

　　我不知道沙薇是否听见了我说的话，在我还想得到她的回答的时候，她已经将车开出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