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路被蹂躏

  船上人惊叫:“快救人啊!”

  “救什么救?死了活该!”士卒挥动大刀威胁大家,“都给我老老实实蹲下,谁冒脑袋就砍他的头!”

  一个青年受到军使下水的鼓舞,弓着身子爬上船舷,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砍下河,林容搂住孩子,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船行一夜又是半个白天,解押他们的士兵有饭团、锅巴吃,其余人被饥饿、疲惫、气愤、悲伤与恐惧缠绕,已经无声无息,听天由命地坐以待毙。一船人只有强儿最小,他偎依在母亲怀里,小声喊饿。

  昨晚,林容趁黑换上军使便衣,束缚了长发,脸上抹了灰,装扮成男人一样,让儿子叫她叔叔。白天,见船靠江边行走,她眼睛盯住河底,猛然伸手,抓起一个河蚌,搬开来,掏出里面粘糊糊的东西,往儿子嘴里塞。强儿被散发腥臭的东西吓坏了,连连摇头,双手把嘴巴捂得紧紧的。林容也不做声,示范一般,将蚌肉放入嘴里,强行咽下,又捧起河水喝了几口。这才轻声对儿子说,要想活命就要吃东西,否则再也见不着爹娘了。

  强儿听话,也强忍着恶心,吞下了小蚌肉,虽然太难吃,但比饿肚子强。船上人也效法他们,捞出河里的螺丝、水蚌充饥。林容还教他们把大蚌壳留着,说可以舀水喝。果然以后派上了用场,因为,更艰难的日子还在上岸以后,认识路的男人说,叛军把他们往泸州带,那可是山高水远的地方。

  上岸后,林容牵着儿子被挟裹着前行,身后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叫,一个男人狂笑着:“小美人,你还是跟我骑马吧!”。原来,那女子走不动了,瘫倒在地哭泣,被叛军扯着头发活生生地拉上马背。

  女人的头发连带着头皮被扯掉了几绺,鲜血顺着额头流淌。更惨的还在后面,马上的男人扯去她的衣裙,让这赤身裸体的女人仰面朝天躺在马上,面对面,头靠马背,男人再掰开她大腿,卡在自己身上,一路狂奔,一路蹂躏,最后扔下马来,任凭后面马匹践踏成泥。

  林容咬碎了银牙却无计可施,一天只有一顿稀饭,连碗筷也没有。幸亏有大蚌壳作碗,每天能舀到一点热饭吃,但没有一个人能吃饱的。林容说自己姓林,父亲是大夫,从小学了些医术,教大家用蚌壳作碗,识别无毒的野菜,一路还采摘草药为人防病治病,都亲切地喊她“林大哥”。她声音浑厚,男装打扮,平时深居简出,谁还认得她是张夫人?

  一路上啼饥号寒、风餐露宿,渴死的人就有数百。

  好不容易盼来了雨,却是要淹没他们的祸水呀!滚滚雷霆,震天动地,狂风怒嚎,闪电如银蛇发出万丈碧焰,像要趁火打劫似的,疯狂地撕裂着密布的浓云。跟着大雨如注,倾盆似地倒下来,崇山峻岭都仿佛成为浪尖上的船,一片旷野全混成黑黝黝的沼泽,似乎要把所有的行人都陷进泥里去。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虽都是青壮年男女和半大的孩子,可一个个蓬头跣足,衣衫褴褛,面无人色,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在茫茫原野上无遮无拦地走着,任凭风雨雷电的蹂躏。

  还是死了好!有人实在走不动了,跪在泥水中仰面乞告:雨啊,把我们冲到大河里去淹死吧!风啊,把我们吹入泥淖中埋掉吧!雷电啊,把我们劈死算了……活着为人奴役,受尽折磨,不如死去啊!

  林容没跪,也不祈祷上苍,她半蹲下来,像护雏的母鸡,把儿子搂在怀里,让宽厚的脊背为他遮风挡雨,擦拭着小儿脸上泪水与雨水,她心底流血,希望噩梦有醒来的时候。

  押解他们的官兵骑马走得快,都想找避雨的地方,哪容被掠人延误时间?用刀背砍,用马鞭抽,要大家快快赶路。

  “妈妈——我走不动了。”强儿全身发软,抱着林容的腿说。

  她狠心抽了他一耳光:“怎么又忘记了?”

  “是,叔叔,不能等雨停了再走吗?”他的泪水和雨水流成一片,小脸被冲刷得惨白。

  “要想见你父亲,就得拼命地走下去。”凡是被背的人,也都被解押他们的叛军杀了,说那是他们的累赘,她只有扯起儿子,一步一滑地往前挪动。身边,一个瘦弱的女人又滑倒了,被马鞭催着赶路,赤脚早已被磨破,又在泥水中泡烂,她干脆坐到泥中抱着脚哭。

  林容正要去拉,两个骑马的驰来了,她连忙拉儿子避开,就听到男人刺耳的狂笑:“你不走就在这里洗澡吧!”跟着扯起女人,褪鸡毛一般将她剥光衣服,四仰八叉地扔在泥里,女子想挣扎起来,身子被稀泥粘住了,手脚在空中乱划,像狂风中光秃秃的麻杆。

  后面挑夫赶上来了,一见妻子遭殃,扔了挑担扑过去,扭头泼口大骂:“一群畜生!你们不是娘养的吗?天雷怎么不把你们劈死——”话未说完,两个禽兽二话不说,勒马回身,就从泥中的夫妻身上踏去,几个来回,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都销声匿迹,大雨哗哗的响声中,夹杂着几声炸雷,像是代替苦难的合州人发出不平。

  林容眼见众人疲劳不堪,再走下去都将倒毙,一腔悲愤淤积于胸压抑不住,脱口唱出:

  “雨哗哗,地滑滑,

  湿了衣裳湿鞋袜,湿鞋袜。

  滞后遭毒打,

  不走被残杀,

  遥望家乡在天涯,

  何时能还家?”

  歌声苍凉悲壮,儿子唱了,周围人也应和,一传十,十传百,听到歌的人传唱,大家驻步不前,任大雨浇,任泥水泡,树桩一样立着,歌声盖过了雨声,雷声不响了,闪电不亮了,只有歌声如雷鸣,众人目光如巨电,让马背上的凶手也有些胆寒。

  叛军首领杨大渊经过,从车里探出头来:“为何不赶路?”

  应答他的只有悲歌。

  “谁在唱反歌?”

  叛军齐声重复首领的问话,声震如雷。没人回答,全坐到泥水中了。几个军士挥起大刀就要砍人,杨大渊止住了,擒贼当擒首,令手下人去抓孩子。果然,孩子们被带到坡上,歌声停了,大哭小叫声停了,连风雨也收敛了。

  杨大渊走下车来,发出狞笑:“反歌谁编的?我数三下,没人回答,就把这些小娃娃全杀了……”

  没等他数出二来,林容直奔出群:“我编唱的,杀我吧!”

  几个士卒一拥而上,强儿吓得惊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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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段时间一直再看这篇小说,有时看到深夜。仿佛自己亲眼所见,那场景,那语气让我回味无穷。有时我在想作者多么得了不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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