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已点亮,生日颂歌也已唱过。丹吹灭蜡烛时,将几星细小而晶莹的吐沫喷到柔滑的蛋糕糖霜上。劳拉鼓起掌来,稍后,里奇也鼓起掌来。"生日快乐,亲爱的。"她道。
突然,她喉头一紧,心头火起。他真粗鲁、恶劣,真愚蠢,竟将吐沫星喷到蛋糕上。她算是被陷在了这里,作为他的妻子,永无出路。她不得不在这几间房间里度过这个夜晚,再度过明天早晨,接着又是另一个夜晚。她别无去处。她不得不讨人喜欢,不得不如此生活下去。
她如此生活,恰似走进熠熠闪光的雪地,既令人恐惧,又令人兴奋。我们以为令她悲伤的事情很普通;我们也不明白。
她心头的火气平息下来。这没什么,她对自己说。没什么,看在上帝的分上,振作起来。
丹用手箍着劳拉的臀部。劳拉感受到他有力而散发出香气的躯体。她心里很内疚,同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感到他的善良。
他道:"这太好了,太完美了。"
她抚摸他的后脑勺。他的头发上了维特利发油,摸起来很滑,但略显粗糙,如水獭的皮毛。他的脸布满了胡楂,如出汁般闪亮,而他那梳理得自然蓬松的头发在额前形成一抹油亮亮的额发,约有一片草叶宽,恰好垂悬至眉毛上方。他已取下领带,解开衬衣纽扣。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由多种成分混杂在一起的气味,有汗味、奥尔德香水味、皮鞋味以及他身上所固有的、极熟悉的那股气味,而他这股体味又包含了铁器味、漂白剂味和极淡的烹调味,仿佛在他身体深处正在油煎什么潮湿的、富含脂肪的东西。劳拉对里奇道:"你是不是也许了愿?"里奇点点头,尽管他的愿望尚无实现的可能。这孩子似乎永远在许愿,每时每刻都在许愿,而他的愿望与他父亲的一样,主要与延续有关。像他父亲那样,他最热切盼望的是得到更多的他已得到的东西(当然,如果有人问起他最想得到什么,他会立即劈里啪啦地说出一长串玩具的名字--实实在在的玩具和想像中的玩具);也与他父亲一样,他觉着,若想要更多的玩具,却常常事与愿违。
"你帮我切蛋糕好吗?"他父亲道。
"好。"里奇答道。
劳拉从厨房拿来甜点盘和餐叉。在这间小小的餐厅里,她与丈夫、儿子待在一起,心里感到踏实和安全;而基蒂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等着听医生的检查结果。他们这一家人便住在这里;在他们居住的整条街上,在无数条街上,多少窗户透出灯光,多少人正在吃晚餐,诉说着多少时日的成功与失败。
当劳拉将盘子和餐叉放到桌上时--当盘子和餐叉在浆过的白色桌布上叮当作响时--她似乎在这最后一刻突然获得了成功,恰似一位画家将最后一笔水彩抹到画上,从而使整幅画从无序与混乱中解脱出来;亦如一位作家,随着他写下最后一行字,整个剧情得以清晰明朗,优美和谐。不知怎的,她的成功与这白色桌布上的盘子和餐叉有关;她的成功自毋庸置疑,却也是她未曾料到的。
丹让里奇拔去熄灭的蜡烛,然后把着他的手切起蛋糕来。劳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此时此刻,这餐厅似乎是想像中最完美的餐厅--草绿色的墙壁,深红色的碗柜(内有一套结婚时用的银色餐具)。这餐厅之充盈丰足几乎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它充满了丈夫与儿子生命的活力,充满了未来。这才是重要的,才是灿烂辉煌的。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抑或整个国家,都已支离破碎,然而有一股力量,一股无疑是仁慈善良的力量却无处不在;甚至基蒂的疾病也能为医学征服;即便她无药可救,丹和劳拉、他们的孩子,还有他们即将出世的第二个孩子仍将安然无恙,生活在这屋子里。此刻,一个小男孩正在这屋里紧皱双眉、聚精会神地拔去蜡烛,而他的父亲正将一根蜡烛放到他嘴边,让他舔去蜡烛上的糖霜。
随着这一时刻的过去,劳拉领会了它的含义。她心想,它忽而来临,忽而逝去;生活的一页即将翻过。
她神态安详,站在一边朝儿子微笑。里奇也乐呵呵地朝她笑着。他舔净一支熄灭的蜡烛的根部,又在心里许了一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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