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年几月,父亲已经成为二十多岁的男子汉了。父亲不仅能砍、能挖、能跑、能捕、能提、能背,而且现在已经能担、能挑了。多少年前,奶奶送给他的那根麻绳已不能完全代表他的生产工具或生产力了,这时候,扁担则成为他做人做事的重要标志。父亲虽然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这十万大山,刚来时也不过是十五六岁,但他时刻牢记奶奶的话,凭力气吃饭,不会饿死。他的经历也验证了奶奶的话。多少年以来,他无论再饥再饿,再穷再困,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始终坚守一条底线,即饿死不偷,饿死不讨,饿死不骗,饿死不抢。自从觉得自己的肩膀能挑能担的那一天,他便自制了一条扁担,做起职业挑夫来。因为他通过观察后盘算,在这深山老林,没有比扁担更神奇的运输工具了。他看到独轮车,也曾经萌发过打制一个,后来他觉得独轮车只适应浅山区,但真正的深山老林,好多路上不去,而且车上推的远没有担子挑的多。刚开始,父亲是一根扁担,两根麻绳,做职业挑担人。这个行当也不是父亲发明的,而是山里很早就有的职业,只不过到了父亲,他把这一行业更职业,更专业,更商业了。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每天帮人家担担柴火,挑挑米谷,如此而已。挑夫们仨仨俩俩,为了相互有个伴,大家总是结集起来,相互照应。在这个群体里,父亲有两点优势:一是最能挑,他担挑子的重量经过无数次的比赛和较量都是最多的;二是他为人正直,待人诚恳,人品在这扁担帮中最是无可挑剔,这就渐渐地有了威望,大家爱跟他结伴。逐渐人多了,要推出个头,父亲就成了他们的大哥。后来,他竟组织了十多个青年小伙,结成了一个扁担帮。这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组织,但十来个人,在大山里,也是有相当的规模,他因此被称为“扁担周”。说起父亲这“扁担周”的名声,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得从头说起。熊耳山和其他大山一样,山高林深,天高皇帝远,山里边常有刀客土匪出没。父亲刚开始也无意结什么扁担帮,但挑夫这个行当,如果经常一个人在这几十里不见人影的大山深处走,会冷不防地从山窝里跳出几个蒙面大盗,手持刀抢,大吼一声:“放下担子,拿上扁担一直往前走!”结果货物就被人抢了去。这挑夫担的东西往往不是自己的,东西被抢,不仅没有了挑夫的工钱,可能还得赔东家的货钱。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父亲挑担走过了几十座山头,在一个山谷里,遇到了一窝持枪的蒙面刀客,有三四个人,要父亲把东西留下走人。父亲是第一次接大活儿,货的价值比较高,他想,糟了,如果被人抢去,不知要赔偿东家多少钱呢!他又忽然想起临上路时跟东家讲的条件,只要能证明东西被刀客抢了,可以不赔偿。当时因为劫匪太多,按惯例,挑夫遇到强盗可以抽担走人,但一定要有证据。当时父亲想,这四周除了自己就是刀客,他们抢了东西还会给你个证据吗?父亲暗叹,这回可倒大霉了。突然,他急中生智,向劫匪央求道:“兄弟,你们就朝我的腿上或者胳膊上打一枪吧,留下个证据,不然我自己好端端回去,货没了,不说工钱,单说货钱,我两三年都还不完。你们给我一枪,别打死我,我就是爬回去,也有个凭据,好交代呀!”三四个劫匪相互看看,做了难,因为枪是假的。父亲顿时明白,大喝一声:“王八蛋,用假枪来吓唬老子。”父亲边大吼边抡起扁担,话落扁担到,把几个劫匪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父亲顺势拉下一个劫匪的蒙面罩子,竟是个平常挑担的。大山里挑夫原就是有帮的,三个人五个人,各团一伙。父亲一开始并没有与人结帮,因为他经常看到帮与帮之间为一些话而大打出手,他不愿做这些弱肉强食的事情。被撕下面罩的小伙子突然跟父亲说:“周大哥,我们几个兄弟早就知道你的人品和胆量,一直想与你结帮,不知你能否收留我们,如果不嫌弃,就收下我们几个兄弟。”父亲这下倒为难了,他心里清楚,山里的刀客土匪大都是没钱没势的穷人,生活所迫又加上好吃懒做,就干起这行当。这几个年轻人如果不收留他们,很快就成为真正的强盗,他也不愿看到他们成为真正的坏人,如果收留他们,怎能保证他们会改掉恶习,做正当却吃苦的生意?父亲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们,并告诉他们,结帮可以,但必须是挑夫帮,不能是土匪帮。几个人也答应会跟着父亲好好干,做堂堂正正的扁担人。父亲的这一扁担不仅打出了浑身豪气,也打出了名气,更把自己打成了一个最大自助帮派的大哥。而“扁担周”也就成为了他的荣誉称号。这一扁担更打动了货主,商家都知道他有胆量讲信用,一些大活好活一定要他做。这一扁担也打动了山里人,他渐渐有了积蓄,大山接纳了他,不仅有了朋友,也有了亲人,有了家……
一年之后,他从谷雨洞搬到了离陶家湾不远的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张盘。选择张盘,父亲花了些心思的。张盘虽然没有陶家湾大,没有陶家湾热闹,但张盘是通往山里和镇了甚至是县城的交通要道。尤其是去陶家湾,一定要淌过伊河,因为伊河从熊耳山出来,积细成宏,到陶家湾已浩浩荡荡相当有规模了。冬天的河面宽也有几十米,到了夏天,水涨时,河面竟有百十米宽。这挑担的,一年到头起五更打黄昏的多,过河毕竟不太方便,落家张盘就不存在这个问题。这便是父亲选择落脚张盘的主要原因。在张盘安营扎寨,父亲不仅仅是一个挑夫,而且已成为地地道道的山里人了。
也许是生活的所逼吧,父亲很有生意头脑。他发现山里人对山外城里来的工业日用品很渴望,就在挑担送货时,常常捎带一些日杂生活用品,然后沿村走卖,这就是传统上走乡串户的货郎商人行当。这做货郎虽是副业,但利润的收入却往往要远远大于主业——也就是当挑夫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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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战火纷飞,军阀混战,社会动荡的年代,底层的老百姓犹如蝼蚁一样活在世上,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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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想写一下我的父亲,可是害怕写不好!
家父是我們共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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