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介钦
我要说的第三位朋友是高介钦。他是四川之宿儒彭云生先生的内侄。当我同我父亲到重庆联中彭先生室中时,便首先看见他。记得那时是夜间,他笑脸迎人,执灯前导,好像自己的哥哥。旋郎知他能诗能画。大约因他之兴趣在艺术,所以在中学同学一年,他便到北平,读国立美术专门学校。我同他的友谊,亦主要在我中学毕业到北平读书的一年半之时间。记得我到北平,他便到前门车站接我(459)们,到其所住之兼善公寓,后来我们亦都住在那公寓中。他此时在美专学画,是吴昌硕、齐白石的学生,写字学张迁碑,作诗长於古风。我当时十七岁,他大约亦只十九岁,已在美专毕业,而我对於诗书画,却一无所长。我当时偶然作诗,以之示他,皆不蒙许可。但我在少年时亦有捷悟之才,并善猜谜语。记得一次在一大学庆祝会中,一口气猜中谜语二三十个;於是回公寓,与他共造谜语,一连数日,便有二三百条,而我所造的却比他乡。他於是对我另限相看。并将全部谜语重抄为一册,上题暮鼓晨钟,乃暗示发人深省之意,而此事亦是我与他共处时之唯一的共事,此外,我们之兴趣都是不同的。
介钦纯是艺术家的性格,除诗书画外,亦喜欢吃酒,并不能忘情於恋爱。他本来早已定婚,其未婚妻似名为秋心,亦曾与他通信。他似乎以秋心二字合戍愁,不很好,乃醉心於当时北平女师大之一能歌善舞之女生欧阳霞。欧阳小姐当时曾在新明舞台,主演熊佛西所改编王尔德之「少奶奶的扇子」,而名震一时,亦常在名胜地方、与交际场中出入。而介钦却是孤芳自赏,不层与世人来往的。这恋爱最初当然不会顺遂。介钦在所求不遂的时候,虽曾写了古人之对联「你走你阳关道,我走我独木桥」,悬在壁上,但亦不能恝然於怀,有一次并对我骂了她一点钟。然而奇怪的事,数月以后,他终於与欧阳小姐结婚了。这时我曾回到四川成都一次。记得杨叔明先生到北平后,寄信到成都之彭云生先生,曾说到欧阳小姐婚后非常贤慧勤俭。我初为之惊讶。旋介钦偕其夫人亦回成都,并同住在一大院子(460)中。见其夫人果非常朴实,而对我言谈之率直而亲切,乃有如长嫂。我由此悟到不仅文章可由绚烂而归平淡,为人亦可由绚烂而归平淡。
我同介钦於民国十七年在成都同任一短时期外,我重回南京继续学业,他们夫妇后来亦重回北平,因所学不同,少通信,亦不知他们在北平作什么。似乎曾在美专教书。但不数年,闻介钦因肺病亡故,其夫人亦旋郎逝世。亿介钦与我同在兼善公寓时,便常依於青年之浪漫情怀,说什么「生亦爱、死亦爱」的话,而他们夫妇乃皆不过二十三四岁,於数月中相继去此人间,冥冥中似有主之者。他们曾留下一子一女,后由介钦之姊高琛抚养。其姊亦能诗,曾读书重庆二女师及成都师大,与我家二区常往还。一次她听说我另一朋友游鸿如亦逝世时,曾对我说「现在你的朋友,都一一逝世,只留下你一人,你将何以自勉呢?」而此语我亦迄今不忘。
就我同介钦的关系说,亦不是什么事业上、学问兴趣上、或道义上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友谊,可说是若断若续。他为人的形态,与我全不同,亦无彼此间之真了解。要说了解,我了解他的,还比他了解我的乡。但他之逝世,亦使我每一念及,即惘然若失。说他是大天才,或不能说;但亦是属於天才型的人。不说别的,他能使其夫人,由洵烂归平淡,甘为一贤妻良母,此中郎有一天才的眯力。他之诗书画,皆在二十岁以前郎为人所叹赏,亦为天才型之证。天才型的人,都太清贵\黏不得泥土,难生根於地上。其生命之光辉之照耀,有如彗星之倏然而来,倏然而逝,而早天亦理所难免。然而此(461)处则最动人之悲哀。孔子曾叹息「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我想应郎为此型之人而发。何以造化生人,不使天才型之人,其生命之光辉照耀,不如日月而如彗星?这是很难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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