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过年情怯(17)

  在家吃过午饭后,莫求安驱车送李逢时一家回宾馆。送别时,莫求安的奶奶拉着李布宁的手,久久都不愿放下。李布宁娇嗔地说:“奶奶,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您!”张瑞珍和邱迎春也依依不舍地话别,张瑞珍说:“欢迎你们常来。”莫念慈也双手紧握着李逢时的双手说:“冬天南方气候温暖,欢迎你们来这里度假。”车子开出很远了,莫念慈一家还在挥手致意。

  第二天,莫求安送李逢时一家到火车站乘车,行李比来的时候多了一倍。原来,莫念慈为他们准备了荔枝、元肉、牛巴等本地特产。提着这沉甸甸的行李,李逢时的心也变得深重起来,想着女儿即将嫁来这个远离家乡几千里的地方,他真的很舍不得。邱迎春心情却很好,莫求安的才气、细心与礼貌,他家庭的富足与和谐,都让她感觉到是李布宁今后幸福生活的保障。在列车启动之际,邱迎春和李布宁都是笑着挥手告别的。

  在列车上, 李逢时显得有些沉闷。无论是从人品、才能看,还是从经济条件和生活环境看,他都觉得莫求安无可挑剔,但他一想到南北距离之大,心底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他也不可能持反对的态度了,一是看见女儿和莫求安的确比较般配,二是怕今后万一找不到如此般配的人,不但自己遗憾,女儿也会遗憾终身,而且还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看见父亲如此沉闷,李布宁说:“爸爸,您还没有回答我前天问的问题呢,您考虑好了吗?”

  李逢时回过神来答道:“我考虑过了。至于共产主义信仰为什么难以走进大学生头脑的问题,我觉得可能有三个原因,一是信仰主体问题。共产党宣言要求共产党员信仰共产主义,这是一种组织纪律,也是政治纪律,这个提法,就把相当一部分没有入党意向的同学排除在外了。二是讲授主体问题。由于当前世界上把共产主义做为信仰的国家寥寥无几,而资本主义国家并没有如马克思、恩格斯所预言的那样必然被社会主义所取代,使得部分教师自己都缺乏自信,他们在讲授这个问题时就显得没有自信,学生是明眼人,他们能相信没有自信的教师吗?三是宣传手段问题。据我了解,现在的学校教育,包括高等教育,讲授共产主义运动时,大都侧重于讲授抽象的概念和已成为历史的史实,很少能做到对历史进行多角度分析的,并且,目前的考试要求也大多停留在考史实上,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应把历史课当 成哲学课、逻辑课来讲,这样的宣传方式怎么能引起大家的深刻思考呢?”

  李布宁说:“爸爸,您的分析有一定道理,我凭直觉觉得,共产主义似乎还不足以成为信仰,因为我发现,它和西方的宗教信仰不同,宗教能使人产生神秘感和神圣感,它能通过特定的场所和仪式让人对其产生敬畏,而我们对共产主义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信和不信没有什么两样,它丝毫也不影响到我们的日常生活。您认为我的感觉对吗?”

  李逢时说:“的确,共产主义信仰和一般的宗教信仰不同,但这并不意味着共产主义不能成为信仰。能否成为信仰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否能使人产生使命感,因为使命感是使人自觉维护其权威的前提。有宗教信仰的人,愿意为其教义奉献一切,牺牲一切。把共产主义作为信仰的人,也愿意为共产主义理想奉献一切,牺牲一切。目前能做到这一点的,毕竟还是少数,我们共产党员必须做到。”

  李布宁接着问:“那么,是否意味着,大多数中国人都没有信仰呢?”

  李逢时说:“也不能这样说。其实,我们大多数中国人,是自觉地把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做为信仰的,如仁义礼智信,忠孝悌清廉,以及善恶观念等,都是相当重要的信仰。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没有上升到成为影响甚至约束人的行为的一种制度,或者理念,那些应该信仰的东西还散落在古籍中,或者是在如今天我们看到的《莫氏家训》之类的文献中,这样,给人的错觉就是没有信仰。我觉得,现在是重构文化自信,信仰自信的时候了。”

  李布宁崇拜地听着爸爸的分析,虽然她还不完全听明白,但她最关键的观点还是记住了,那就是,做为一名共产党员,必须坚定共产主义信念。

  听着父女俩这些高大上的讨论,邱迎春昏昏欲睡。李布宁看见这样,就不再发问,而后紧靠她妈妈,低声问:“妈妈,你觉得南方好吗?”

  邱迎春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觉得相当好。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以前,我总以为南方人矮小,没想到他们的身高也不差。还有,我总以为南方贫穷落后,缺乏自信,没想到南方已经很富有,而且他们都相当自信,相当阳光。我都喜欢上南方了。”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夸南方,李逢时沉闷的心境逐渐透亮。透过车窗,他实然发现,南方的天空是如此的湛蓝、宽广。

  李布宁刚回到家,就收到了莫求安用短信发来的一首诗:

  我沿着地图上标示的红线,

  追逐着远去的列车。

  我多想是每个小站,

  尽职尽责的站长,

  无论是曙光初现的早晨,

  还是长河落日的黄昏,

  抑或是星光灿烂的子夜,

  都可以给你送上润喉的甘露。

  或者,让我成为站台上的旗手,

  让我以鲜艳的令旗,

  温暖你每一站的到达,

  祝福你每一站的出发。

  我甚至想成为站台上引航的灯塔,

  在你经过的每一个瞬间,

  点亮一个温暖的信号,

  为你指引前行的方向。

  两天两夜的追逐,

  四十八个小时的迷离,

  我用心数着你经过的每一个小站,

  我多想用平安的名字,

  为它们重新命名。

  读到这个短信,李布宁心都醉了,她决定,安顿好父母的情绪后就立即飞回南方。

  一周后,李布宁降落在南方国际机场。莫求安早已手拿鲜花等在机场出口处。当李布宁拖着行李箱出现在机场大厅时,莫求安不顾身旁“请勿大声喧哗”的提示,右手挥着鲜花大喊:“李布宁,我在这里!”李布宁一看,也顾不上矜持了,一边喊:“我看到了。”一边加快了步伐,几乎像跑起来一样。

  终于,到了出口处,李布宁把行李箱一扔,就快速地与莫求安相拥在一起,他们旁若无人般紧紧地拥在一块,良久,莫求安轻抚着李布宁瀑布般散开的黑发,喃喃地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莫求安与李布宁回校后不久,就决定于8月8日登记结婚。当她把这一决定在QQ空间发布后,舍友雯雯首先发问:“布宁姐姐,你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李布宁回应:“恋爱讲究的也许不是速度,而是温度。对吗?”看到这个挺哲学的回应,雯雯送出了一个“OK”的图案。

  明天就是8月8日了,李布宁似乎变得不安起来。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最神圣的时刻就要到来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以前在宿舍,她们也曾热烈而羞涩地讨论过,但谁也无法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倒是露露提出一个大胆的比喻,她说,似乎可以用康德关于崇高的定义来形容那种感觉,康德说,崇高是人在恐惧的面前克服痛感之后产生的一种强烈的快感。这个答案貌似正确,但痛感的程度如何?快感又是如何的感受?她们又无法深谈了。现在,没有人在身边,李布宁只好一个人苦闷了。再有,结婚后,莫求安还会像以前那样体贴我吗?想着想着,李布宁有点焦躁了。

  莫求安也是忐忑不安的。明天,自己就要成为李布宁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了,今后的生活就是两个人一起过了。婚后,李布宁还会像以前那样温顺吗?她会适应自己的家庭生活吗?她和妈妈之间的关系能相处得好吗?万一她和妈妈有矛盾,我应该怎么办呢?另外,她也是一个事业很优秀的人,她能全心照料这个家吗?平时,这些问题莫求安以前压根没有考虑过,当他们马上就要共同生活时,这些问题竟如潮涌般出现,莫求安不安了。辗转反侧间,忽闻鸡叫声,他才意识到还没有发短信给李布宁道“晚安”,于是赶紧发过去,总以为不会收到回复的,没想到李布宁的回复迅速到达:“亲爱的,晚安!”莫求安始知,李布宁今晚也不宁。

  迷迷糊糊中,莫求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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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健云 作者

    好!下周继续发!


  • 离开故乡,接触新的人,新的事。这些环境反过来又成就了新的人生经验。多年之后,这些新的经验如何与旧的人生结合在一起呢?其实不仅仅是过年情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