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让人捉摸不透。有些人一辈子穷苦潦倒,有些人一辈子风光无限,有的人奋斗一生依旧一无所获,有的人不用劳碌就能坐享其成。这些,就是人们所说的命运。
其实无论怎样,我们除了能尽力的做好自己,把握机会,其他的都无从选择。
冬天的时候,张晓伟没有再出去打工。因为木炭价格较好,那些碳场开始大量收购枝桠材用于烧制木炭。他觉得在家干也一样不少挣,于是他赶着马车上山拉起了枝桠材。
一次从山上回来,因为路滑坡陡,他自己站不住,又怕被卷入车底,就放开了马缰绳,自己闪到旁边的雪地里,结果马因为实在难以抗御一大车枝桠材在下坡时候施与的推力,索性就顺势跑了起来。
马一开始跑,张晓伟就意识到不妙,没有了束缚之后,枝桠材给予马车的惯性会更大,翻车的危险程度也会更大。他在后面一面大喊着“吁----!”,一面在后面趔趔趄趄的在后面追,雪道实在是太滑了,他一连滑了好几个跟头也没能追上马车。
等他顺着车道气喘吁吁的追上马车时,马车已经仰面朝天翻入路旁的沟里,马车的两侧是沟帮,想推过来的可能都没有。这时,马早已经脱离了车套站在一旁,只有缰绳还在车辕子上挂着。等他走到跟前仔细看时,他发现有一根车辕子已经折断。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暗暗叫苦,这一车枝桠材是拉不回去了,只能回去借个车来倒。
他试着推了推马车,没有推动。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弄的,斧子和锯都被压在了车底,砍断大绳也已经不可能,他只有找人来帮忙弄了。他叹了一口气,解开了马缰绳,牵着马回了家。他知道,这种状况,即便是有人看到也没办法弄,所以他并不担心会丢什么东西。
回到家,已经中午,可是他没有时间顾及是不是中午了,他一心就想着尽快把车和枝桠材弄回来。
“反正别人也弄不走,吃了饭再去吧!”母亲喊他。
“回来再吃吧,万一吃饭的时候再让人弄走了,那就赔大发了!”他抹了一把汗说。
随后,他牵着马去借了快嘴刘家的马车,然后找了快嘴刘帮忙,赶着车回到了翻车的地方。
“搁这儿呀?!肯定是前面那块大石头给垫的,要是平道翻不了!”快嘴刘分析道。
“我觉得也是!”张晓伟回应道。
“得,把马拴好!咱俩下去把车过来再说
两个人合力把翻了的马车推得露出了压在底下的標杠,然后把標杠绳解开,把挤在木头缝里的锯和斧子一点一点的抽出来,再用锯锯断了標杠,拿斧子一下一下的将捆木头的大绳敲松,最后才费力的把大绳解开。随着捆绑木头的大绳一点一点的松开,那些被捆着的木头松脱开来。
两个人把能够抽出来的木头一块一块的抽出来,然后把大绳也从木头地下拽了出来。这个时候,由于没有了大绳的捆缚,车和木头已经不再是一个整体。两人合力将车从木头上脱开,然后翻过来让车轮着地,再拴上绳子,让马给拖回到路上放好。然后,他们又把木头一块一块的从沟里扛出来装到车上绑好,把张晓伟折断了车辕子的马车用绳子固定在马车的后面,慢慢地赶着马车回家了。
回到家里卸完车,再把车给快嘴刘送过去,把马牵到马棚里栓好,已经是午后两点了。他进屋拿出鞋刷子刷掉了鞋上的雪,然后进屋洗了把脸。
其时,母亲已放好桌子,把饭从锅里给他端了出来,张晓伟坐下开始吃饭。
可能是因为饥饿的缘故,这顿饭是张晓伟吃得最为香甜的一顿饭。吃完饭以后,他解开鞋带,把棉鞋换了下来。这时,他才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他拎了一桶水出去饮了饮马,然后给它填上草料。回到屋里在炕上躺了一会儿。谁知道这一躺竟然睡着了,知道母亲来叫他吃饭,他才醒来。其时,天已经大黑了。
因为中午吃饭吃的晚,晚饭他只喝了一碗粥。
吃完饭,喂完马,他哪儿也没去。泡了泡脚,逗了一会儿女儿,就上炕睡觉了。
可是,明明觉得很困的他,真正躺到炕上以后,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他寻思,明天得上山去找一根车辕子回来,不然这一冬天可真是会耽误挣钱的,也会耽误日后使用。
他在脑子里反复掂量了每一个他熟悉的山场,琢磨哪个坡上能有用来锯车辕子的柞木。琢磨好了之后,他还是睡不着。于是,他满脑子跑火车,又开始琢磨起自己的生活来。
自己这么个干法,为什么就不能改变一下家里的生活条件呢?他在心里问自己。按照他的算法,生活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他没有算到自己还掉的饥荒(东北方言:意即债务)。
刚结婚的时候,他没有什么钱。刚想和媳妇儿好好的把日子过起来的时候,媳妇儿又患病拉了一大堆饥荒,紧接着就是媳妇儿去世和父亲去世、参地投资,家里怎么还能有变化呢?实际上,两年来他已经还掉了三万块钱的饥荒,这在农村已经很不错了。可他总是觉得还款的速度有些慢,那七八万的饥荒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以至于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时,对方一了解到他家的情况就立马没了音信。
现在的女人太势力了!他想。可是他转而想到,自己毕竟是带着孩子,没结婚的不跟,离婚的害怕这个家庭的拖累。所以也不能怪谁,怪就怪自己没有能力。
这样胡思乱想的一直到了下半夜,他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跟母亲交代了一下,然后收拾好了锯子,拿了一把磨好的小斧头上了山。
按照他想好的那个叫郭家大望(东北方言,意即大山沟)的地方,他奔去了。等他气喘吁吁趟着厚厚的积雪赶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估计错了。整个山坡上是有不少高大的柞树,可是能够用来做车辕子的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做车辕子的要求有一定的弧度,那样锯出来的车辕子用起来才不会别扭。
没办法,他只能一步一步的趟着雪继续寻找。适合做车辕子的木头数量不多,且大多生长在脊上或是沟边,也有生长在半山腰儿上的,所以他只能在这样的地方寻找。
冬天的林地里清亮亮的,哪棵树适不适合做车辕子老远就能瞅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雪,背着锯子慢慢地在林子里边看边走的寻找着。
这样的走法,最容易出汗,他的脸上已经开始流汗了,后背也湿漉漉的了,钢丝架的耳包已经戴不住被他摘下来挂到了脖子上。他的头上冒出了白气,因为热,他把大棉袄的扣子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单衣,热气从解开的衣服里窜出来。他大口的呼着气,时而扶一下身前或身边的小树以便能够有力气朝前走,时而靠着大树站一会儿并用手遮住阳光四下里张望,希望能够寻找到合适的树。
转了好几个山坡,太阳稍稍偏西的时候,他才发现一棵树形看起来比较合适的柞树。这棵柞树根部直径足有四十公分,到树梢部分的直径也有三十多公分,长的比较匀称,用来做车辕子尺寸足够了。
他走到跟前,围着大树看了一圈,尽管那弧度稍稍偏了一点,但是可以用来作车辕子的母料。
就它吧!他对自己说。其实他心里清楚,有些木头平时不用的时候,往往一上山就能看到,等用的时候却又往往找不到了。不是被别人弄走了就是折断了,再或者是被虫蛀了。这棵树尽管弧度不太符合要求,再没找到更为合适的之前,这棵就先将就着用吧,总比没有强吧?!
他从身上取下锯套,再从后腰里抽出小斧放在一边,然后脱掉大棉袄,把锯子从锯套里抽出来,用脚趟开了树根周围的雪,选好了树倒的方向,单膝跪地开始一锯一锯的锯了起来。
放树(东北口语,即伐树)是有讲究的,放不好会被其他树架上或是劈了树干,使木头失去使用的价值。有的甚至还会伤到自己。所以,放树是个技术活儿。尽管这活儿看起来似乎人人都能干,但是真正干起来不吃亏的还真是不太多,有些人甚至会被自己放的树砸死。
林区的人因为长期在林区居住,整天和树打交道,几乎人人都会放树,所以他们懂得放树的技巧。按照惯例,放树的时候,先要选好在树倒的方向,并保证树倒的地方没有其他树碍事儿。然后,先用锯子在树倒的方向锯到整个锯口的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再拔出锯子到锯口的对面向上两到三公分的地方开锯,一直锯过先前的锯口,树自然就会顺着预想的方向倒下。
张晓伟按照这样的方法先是找好了树倒的方向,然后坐下来一锯一锯的锯到了先前的锯口处。可是让他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发现树身歪倒,正要加快锯几下以便尽快把树放倒时,树身竟然拧个儿了,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倒下,而是偏向了旁边的一棵树。就在他意识到不妙要站起来躲开的时候,大树的树梢被那棵树一挡,树根立时坐了回来,直直的顶向他没来及站起来的右腿内部靠近膝盖的位置。大树应声倒下了,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右腿被撞断的时候,巨大的疼痛立时就让他眼前发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左腿和树身保持平行的姿态,右腿正对着倒下的树干,树干上两个锯口相互交错的地方没有锯到的约3公分的扇面上,几根突出的木楂子(大树被伐倒时因为锯口没有对好而发生的树干和树桩因掰裂而突出的尖状的木片)顶破了他的棉裤。他暗自庆幸自己居然还活着。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泪水已经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说实在的,刚才晕过去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没命了呢!看来,老天爷还是长眼的,知道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他在心里说。疼痛让他一点儿也不能够挪动自己的右腿。身上的汗水已经褪去,他斜着身子拿过衣服穿在身上,以便让自己不至于被冻感冒。他忍住疼痛,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右腿疼痛的部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又解开腰带,把双手伸进内裤里一直摸到棉裤破开的地方,也没有摸到血。这一下,他放下心来,知道自己应该只是肌肉受伤,骨头没有什么事儿。
现在,他只想尽快回家。他先把锯子装进锯套背到身上,然后把斧子别进后腰。他先是转了一下屁股,让自己的右腿与树干离开一定的距离,然后把左腿收起左腿,把它跨过树干挪到右腿的这一侧。
他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在他前面一尺远的地方有一棵拇指粗细的幼树,他把左窝回来放到屁股下面,然后伸过右手去抓住了树梢,让自己的左腿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再把住身边的另外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忍着疼痛一点一点的让自己站立起来。
站起来之后,他试了试自己的右腿,就是站立都很困难,就更不要说走路了。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不勇敢一点儿咬牙坚持回去,那自己就只能冻死在这儿。因为从放树到现在,始终没有人出现,而且自己也没有听到有人或者牲畜拉车的声音。他忍住疼痛用力喊了几句救命,结果山谷里除了他的回音外就是风声,再无其他。眼下,他能救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咬牙坚持走回去。
他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顺着来时的路往回挪。右脚因为右腿的疼痛抬不起来,他就在雪地里拖着走,实在走不动他就扶住旁边的树歇上一会儿。疼痛加上饥饿,让他每走一步都付出巨大的努力。这回,他从心底感觉到那些行动不便的人的不幸了。他觉得,这次事故对于自己应该是人生的一次新的开始。他再不能窝在农村考虑出路了,他一定要走出去,为自己不再遭受这样的痛苦,为孩子将来不再遭受这样的痛苦,更为了孩子能过上像样的,体面一点儿的日子。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好了以后一定要尽快找到合适的项目干起来,让自己脱离农村的梦想尽快实现。因为老人等不得,自己等不得,孩子更加等不得!!!
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他就坐下来吃几口雪,然后再站起来继续走。遇到下坡的时候,他干脆坐在雪地里往下滑或是往下骨碌。到后来,他实在疼的受不了了,他就趴在雪上爬。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多艰难都要回家!
等他爬到村子后面的那道山梁时,太阳已经偏西了。他趴在山梁上望着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不知道是欣喜还是难过,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终于到家了!他想。对于像他这样遭受伤痛的人,这个时候能够看到自己的村庄就在眼前,那种亲切感就像是坐到了家里的热炕头儿上一样的感动。
山梁下面是村里的耕地。他歇了一会儿,积攒了一点儿力气,然后一骨碌翻过山梁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当他再也滚动不了的时候,他不得不爬了起来。现在,他戴着手套的两只手套因为在雪地里爬了很久而灌满了雪,两只手已经冻得通红,几乎没了知觉。可是他仍旧坚持着往回爬,实在冻急了,他就翻过身来背靠地面用左脚蹬着往前挪。然后利用这个空当儿把手套里的雪倒掉,把手伸进袖口里暖和暖和或是使劲儿的对搓。随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偏西,他的手套已经冻得很硬,无法再戴回到手上,他不得不扔掉它们。
扔掉手套后,因为无法爬行,他行进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他不得不再一次硬撑着站立起来,拖着疼痛的右腿往家挪。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是多么渴望能够有人发现他然后把他送回家啊!可是,村口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儿也看不到。我怎么这么点儿背呀?!他咬牙一步一步的往村里挪着。
终于,就在他体力不支就要跌倒在村口的时候,住在村口的李大鼻子正从屋里出来抱柴禾烧炕。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李大鼻子很是奇怪。他定定地看了张晓伟一眼,这时的张晓伟已经站立不住了,他抬手冲李大鼻子挥了挥,低低的喊了一声:“李大爷,帮帮我!”然后就跌倒在地。
“晓伟,咋地啦你这是?”李大鼻子赶忙跑出院子来到他的跟前扶起他问。
“大爷,我腿受伤了,麻烦你给我送回家呗?”张晓伟疼的泪流满面的说。
“啊?咋整地?哪条腿啊?有没有事儿?”李大鼻子急切地问。
张晓伟疼的只想发火。他在心里想,求求你别问了,快给我送回家吧!我他妈真是受不了了!可是他没办法发火,因为人家也是好心才问的。但是现在他真的不想再说一句话了,一是没有力气,二是他想尽快回家躺一会儿。
见张晓伟疼的面孔都扭曲了,李大鼻子就不再问了。他回头冲自己家屋里就喊:“小李阳,快出来,你晓伟哥受伤了!”
正在屋里看电视的17岁的李阳听到父亲的喊声,连忙跑了出来,爷俩合力架着张晓伟把他送回了家。
一进院子,李大鼻子就扯开嗓门喊上了:“晓伟他妈,快开门,晓伟受伤了!”
正在屋里哄着孙子等晓伟回来吃饭的晓伟的母亲听到李大鼻子的动静儿,心里暮然一惊,马上意识到儿子出事儿了。她把孙女往炕里一推,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外屋门口,刚打开房门,李大鼻子就和李阳架着张晓伟进来了。
“咋地啦,这是?”张晓伟的母亲带着哭腔问。
“没事儿!”张晓伟疼的咬着牙说。
正在炕上躺着的张晓伟的姥姥在女儿从屋里跑出的刹那一下子从炕上坐起,两手抓住快要爬到炕沿边儿上的重孙女。当听到女儿的哭腔时,她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不断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李大鼻子和李阳把晓伟扶到西屋炕上,摘掉锯子,拔出斧子,又给他脱掉了已经被冻硬的外套和裤子,然后给他拿了个枕头让他先头朝里躺下。鞋子已经冻的硬邦邦的了,鞋带也因为结冰解不开了。
“咋整地,你这是呀?”母亲急急地问。
“叫木头给坐的!”晓伟咬着牙说。
“是这条腿!”李大鼻子指了指晓伟的右腿说。
“腿能动不?”母亲急切地问。
“现在哪儿能知道啊,他疼的这个样?找大夫来看看吧!”李大鼻子说。
“哦!”晓伟的母亲转身去东屋给董大夫打电话了。
“怎么了?”姥姥焦急地抱着孩子走过来问。
“没事儿,脚崴了!”李大鼻子对她大声说。
“哦----!用白酒拌上稻草灰烀一烀!”老太太说。
还没来得及看!作者是我熟悉的朋友!人品见书品!相信一定会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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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已好评,请有时间回访下《海螺里的天空》,给予好评,请多指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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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很好,支持,有时间请回访我的两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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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家乡的生活,描绘的淋漓尽致,细致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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