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说她们店的内衣是根据力学，美学，脂肪游离学原理设计而成，你要是天天穿海绵内衣、小钢圈内衣迟早会得癌症死掉。她说你不信，这是科学,你不信也不行，爱因斯坦刚出道大家都不信，后来还是都信了。

　　我说你还知道爱因斯坦。

　　她说你以为我们是草台班子？我们每一个员工都是经过专业培训。

　　她摊位上铺着一块红绸布，有金色镶边。摆着十来枝塑料玫瑰花。几块舒肤佳香皂。一叠宣传单页。一个塑料模特，没头，没有手，没有脚，上身套着一件肉色内衣。

　　路对面的灯光，照在广场上。照在她们摊位上。好像谁用盆泼来的一阵光亮。

　　我们摊位在她隔壁，一张圆形塑料桌子，配四把椅子：健身房招聘。她们没有椅子，一整天都站着。

　　和我说话的那个胖姑娘，是从广州总部派来做前期指导。

　　她站累了坐在椅子上。她坐下来问：能坐吧？

　　我说能坐，随便坐。

　　她说爱因斯坦喜欢穿女的鞋子你晓不晓得？

　　我说我不清楚。

　　她说，这么好的产品，你不买一套回去送给你老婆。

　　我摸了摸塑料模特，也就是塑料脸盆的那种塑料。

　　我说我不太信这类东西。

　　她不高兴地拍拍桌子。很轻地拍。说，你搞得我们像传销，不相信可以上网去查“法国浪漫香榭丽舍”。

　　

　　走过来两城管，穿着灰制服，其中一个耳朵上夹着一支烟。一支烟问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

　　我认识其中一个，是我同学。

　　我很兴奋地说老毛，你他妈怎么当城管了。

　　老毛问,你在楼上健身房上班啊？

　　老毛很胖,但头小；另一个城管脸和身体一样，四方四正。他俩像海绵宝宝和胖大星。

　　海绵城管推推塑料模特问，它不是你们家的吧？

　　胖姑娘站起来说，不要乱碰。

　　老毛看看她，看看我，意思是问我俩有没有关系。

　　我说，她们是二楼美容院的。

　　老毛把塑料模特拎起来，扔铅球一般，扔了出去。塑料人飞出去斜斜地趴在地上。

　　胖姑娘大叫，你神经吧！

　　老毛和海绵哈哈大笑。

　　老毛拿起一块香皂，又扔了出去。可以看见它在空中飞出一条抛物线，落在路中央的一辆出租车后盖上，又滚下来。

　　胖姑娘居然要去抓老毛的脸。

　　海绵拦住她，骂道：去你妈逼，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打执法人员，你她妈要坐牢知不知道。

　　老毛扔光了她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之后，把红绸布也拽了。童装店老板站在店门口拿着一颗棒棒糖在嘴巴中旋转。

　　老毛把红绸布披在身后，海绵说他造型像雷神，吊一逼。

　　我说，拿个锤子更像了。我没敢看胖姑娘，假如这个时候，她让我买一套内衣，我一定不会拒绝。但她只是把地上的几张宣传单页捡起来，捏在手中，又走了好远，捡起一块完肥皂。另一块远一些，被一个过马路的中年妇女捡到了电瓶车里。

　　

　　老毛和海绵走的时候叮嘱我找老板搞两张健身卡。

　　他俩走后我几次想去捡起塑料人。

　　一辆电瓶车不小心撞了它一下。它歪向了左边。

　　来了一个黄毛平头男，一只脚踩在它肚子上问胖姑娘，CD男装在哪块。

　　我推开那只脚说，前面一栋。拽着模特内衣，终于把它拿了起来。比我想象的要重一些。模特身体上的内衣非常滑。我甚至相信爱因斯坦喜欢穿女鞋的事了。

　　毕竟，女士用品非常舒适啊。

　　而我把塑料模特垛在她桌子上的时候，甚至也相信她所说的美学，力学，脂肪游离学，统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