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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间里，我久久不能入眠。张爱玲说:“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而现实生活中，即便有这种美丽的邂逅，而因各种世俗的因素不能相守，是幸福还是折磨呢？

　　正当我要熄灯准备睡觉时，周哲按了我的门铃。她的头发蓬松着，散发着一股香草的气息，蓝色的丝绸礼服与她的眼睛一样，深不可测。

　　她一脸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但实在睡不着，想找你聊聊。”

　　“欢迎，我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是那杯鸡尾酒在作怪吧。”我把她让进窗台下的椅子里。

　　周哲从随身携带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有时也想抽，但每次都努力克制住了。”

　　“为什么不？来一根。”

　　“我担心更睡不着了。”

　　她没有再勉强我，自顾自地抽起来。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望着我：“从宝贝走的那日起，我就染上了烟瘾。现在越来越凶了，一天不抽，心里就空唠唠的。”

　　“突然很想找个人讲讲我的过去，愿意听吗？”

　　“很愿意。”

　　“在和前夫结婚之前，大一的时候，我喜欢上了我的哲学老师，他也喜欢我。但是我们相遇的太晚了，他已经结了婚。在名誉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那时，我的爱就死了。后来遇到我的前夫，他死命地追我，为了维护哲学老师的名誉，为了止住内心的伤痛，大学毕业就妥协地和他结了婚。结婚后，我努力地爱他，但结局是在我刚拿到博士学位，他就有了外遇，我与他结束了不温不火的爱情。而这一切，最让我觉得对不起的人，是我的宝贝，她没任何过错，却没体会到一个完美家庭的温暖。”

　　说着说着，她泪流满面，用手抹了一下眼泪，大口大口地吮吸着烟头，然后吐出团团烟雾来。她的脸淹没在烟雾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过了一会，她镇定了一下，继续往下讲。

　　“在宝贝上大一期间，我带的一个研究生，爱上了我。他充满活力，有着火一样的激情。我喜欢他，他让我感觉自己不再老态龙钟，又恢复了青春。”

　　在半明的灯光下，我看到那闪耀的烟头在颤抖。“我是个失败者，我做了和老师一样的选择，我选择了名誉，放弃了爱情。他走了，选择了出国，我们从此断了联系。”

　　“这就是我的生活，不敢爱，不敢恨。没有拥有过燃烧的爱情，畏畏缩缩地生活着，担心这，担心那，在世俗的眼光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生活着。”

　　“大半生，我一直在孤独地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可它总是在嘲弄我，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摇摆，最后变成泡影。”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哲，我起身给她端了杯热开水，这是我惯常平息内心的方式，我想她也需要，一种由外而内的温暖。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的，有人为爱疯为爱傻，尽情地燃烧内心的欲望，或许内心活得是坦荡的，幸福的。一位南京的女同事，是我刚踏入社会不久认识的，她很希望我帮她写一部自传史，去记录她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而他爱她的肉体胜过她的灵魂，她献了身，生下了他的孩子。而他依旧维系着自己原有的家庭，不肯和她结婚。这段爱情史，那时我理解不了，觉得是如此的不堪与失败，但那位女同事描述时，两眼却放着幸福的光芒，兴奋的语调中透着满腔的无怨无悔。不管她将面临如何薄情的世俗目光、艰难的抚养之路，她都是微笑着的，只有甜，没有苦。她身兼两份工作，每天努力地赚钱，就是要把那个她所谓的爱的结晶，抚养长大。”

　　我低下头，用一只脚尖划着地毯，“我无法参悟这种爱情。还有威廉•福克纳《野棕榈》中的夏洛特，她牺牲一切，抛弃舒适的家庭，抛弃疼爱她的丈夫、幼小的孩子，突破了一切的社会规范和道德约束，历尽人间所有的磨难，追求自由和爱情，最后却黯然地死去。那轰轰烈烈的爱恋，我不知道是发自人性本能的需求去赞美，还是用传统的道德观念去摒弃。”

　　我抬头看了一下周哲，她缓慢地吐着烟圈，静静地听我说着：“我想，爱情是没有羞辱的。如果爱是神圣的，或许就不应该掺杂世俗的任何偏见，应该在当事人的心中。幸福不幸福，只有当事人最明了，其他人说她幸不幸福，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