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有坐到电脑前写东西了,在这个深夜,她试图在键盘上敲点什么时,眼睛的余光瞥到窗外黑夜的一角,白天在教堂养老院里外婆突然裂嘴抽泣的脸又浮上来。最开始是偏头痛,头痛缓解后,又扭了腰。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白天,她拎着水果去过养老院,捎带着的还有两双棉鞋,棉鞋是嬷嬷几天前打电话给她,让她在网上买的。
那天接到嬷嬷打来的电话,她正在楼下大厅打印一叠报表,打印机又出了点故障,每吐完一张纸就停顿一下,她得用力拍打下机身,它才又摇晃着工作。
“我们这儿的地板是水泥地呀,这几天冷得要死。”嬷嬷在电话里头说。“我也走不远路,再说镇上的店面也没好的棉鞋。他们说现在买东西都在网上买的,要不你网上给外婆买一双,我也要一双。”
“好了,我晓得了。买好了会送过来。”
“你还是拿支笔把尺码记一下……”
“你说吧。”她开始后悔在国庆后的一星期又去基督教养老院看外婆和嬷嬷,现在嬷嬷一有点事就会找她。
“那你笔拿好了没有,我怕你挂了电话忘记。”
“笔拿了。”
“外婆的38,我的比外婆的大一码,39。两个别搞错了。”
“知道了,我挂了。”
“啊啊,那你要记下来呀。”
她开的车停在教堂的后院,熄了火,拨钥匙时,在车前方的反光镜里头瞥到嬷嬷提着热水瓶的身影,她本该摇下车窗探出头去。但愣了一下后,动作却明显地缓慢了下来,只是伸手按了按扭把车座的位置往后调了调。
待到下车,嬷嬷已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往右前方探了探头,那儿像是个食堂。她估摸着嬷嬷大概是去食堂冲热水。老人们住的是左侧的楼房,大厅内的墙面上映着一排工作人员照片。过大厅右拐一直往里,来过几次,她还是无法弄清外婆住得是倒数第三间还是第二间。透过虚掩的纱窗门往里看,从床的放置她能判断自己要进入的房间。
这一次,一下子碰对了。外婆虚肿的身形正背对着她朝里躺着。
“这么晚了还睡着呢。”她推门进入,声调高扬的,好像一下子她的到来让这间两个老人呆着的小屋有了生机。
外婆努力地把身子坐起来,才是秋天,就已穿上了厚厚的毛线衫。庸肿又笨拙的,老人的身体在床上挪动,试图找个让自己坐得舒服点的坐姿。这当中,她伸出双手去扶了下外婆的身体,她的动作更多意义上是象征性的,并没确切地帮上忙。
“外婆再也不会好了。”突然像个小孩似的,外婆对着她咧嘴哭了。 “别多想,会好起来的。我把棉鞋给你套下。”
就在床上,她给外婆试穿棉鞋。外婆的重点还在哭诉上,“我真想一死了之算了,走也不能走了,做人没意思。”
“怎么又哭上了,小文来看你,你哭什么。”
是嬷嬷的声音。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嬷嬷,她有点心虚,好像嬷嬷站在门口双手托腰的架试是要来揭穿她刚才的躲避。
她连忙对着门外的嬷嬷道:“棉鞋我买来了。”
外婆说:“你嬷嬷不会走进来的,说我边上的老婆婆太吓人。”
她去看邻床的老人,她的身体好像快缩成一团了,那么干瘪瘦弱,整个的头跟脖颈连成一块缩在布袄里,像个穿了黑衣的老小孩坐在床沿。刚在外婆对着她哭诉之际,黑衣老人也跟着在边上喃喃自语,她的口音是外地的,听不清整句,但整个语调听上去是嘤嘤的哭腔,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在跟家长诉说。
她希望尽快把棉鞋的事解决掉。
“这个号码刚正好吧。要是太紧了,我可以再去换的。”
“刚刚好的。哎呀,还是阿拉小文好,小时候在外婆家吃了那么多年饭,没白疼你……”
她再扭头看门外,已不见了嬷嬷。心想,果真是本性难改,到了这地方还是那么奇怪难搞的性格。
“那我拿去再给嬷嬷试下,看她要不要你的号。”她打断了外婆继续往下感叹的兴头,只这么一句,让自己轻快地出了门。
嬷嬷住的房间在走道的另一头。夹着棉鞋,那两排一长溜光线阴暗的房间在她看来几乎是随时要伸出长臂,将她挟裹进去。真难想象嬷嬷竟能在这样的地方长住下去。
嬷嬷住的是一人一间,房间比外婆的更小点,但显然整齐干净了。房间里除了一个衣柜,一张床,一把椅子,几乎没更多的摆设,连个电视机、收音机都没有。
“为什么不装个电视?”头一次来,她就这样问过。
“信教的人是不能看电视的。”
“那收音机呢?”
“收音机要听的话,也只能听基督教义的频道。”
嬷嬷在低头试棉鞋,她几乎是盯着她的头顶出神,那儿一圈灰白的头发如此扎眼地刺向她。
试穿过的棉鞋又被嬷嬷捏在手中反复看着。
“还有没有再厚实点的,这儿的水泥地冷,还有那个鞋底呀最好是牛筋底的,那样不容易打滑。”
“那我再去看看吧。”
“这次你要记住呀,要牛筋底的。”
她的丈夫等在养老院门外,见到她出来,将烟蒂头往地上一扔,用脚踩踏了两下,走过来钻进他们的汽车里。
“怎么样?”
“快开车吧。”
已换作丈夫开车,她坐后面。
“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换了口气又接着说:“放着好好的家不住,来这种地方,都60多的人了怎么就连个饭都不会做,宁愿来住这种地方。”
丈夫开着车道:“你嬷嬷单身一人也挺可怜的。”他显然比她冷静,她的性子几乎是一点就爆的,而家里的男人做什么事都一副沉稳、平和的样子。
每个早晨,她都睡得很沉,直至手机定的闹钟铃声响起,才将她弄醒。即便醒了,她也不会快速地起床,总要那么地赖上几分钟。回想下夜里头做过的梦,有些梦虽做时感觉强烈,醒后回想,没有一处是清晰的。另外的一些梦,却是能像电影回放般,在她脑中浮出来。
那个早晨,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她,虽已睁眼看到窗外的光亮,但整个的心身还沉浸在梦境里。
“我做了个梦,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梦。”她又觉得此时自己的语调根本不足以表达梦境里感受到的强烈情感,于是她坐起身,提高了音量,“天啊,我竟然梦到嬷嬷谈恋爱了,爱上了个有妇之夫。”
还钻在被窝里的丈夫,将被子一直拉得遮住了眼鼻,她低头看向他时,就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继续往下说,她得把梦中感受到的激动与震惊统统说出来,这样才能稍缓解平复,身边的男人在不在意听已显得不重要。
“那男人老来找嬷嬷,长得一点也不起眼的一个人,简直可算丑,个头又矮小。但他对嬷嬷的感情有多么炽热,可以为她做一切事。有一回,我偷看到那男人说着话突然扑通地跪下来向嬷嬷求爱。”丈夫那边终于有了点反应,裹紧的被子蠕动了下,“说得像个电影一样。”
“不过嬷嬷生活中确实出现过有家室的男人。虽然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至今清楚地记得发生在自己念初二时的一件事。
一个傍晚,嬷嬷神秘地将留在外婆家等吃晚饭的她唤到了楼上的小厢房。小厢房是嬷嬷的房间,家里就嬷嬷一个人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嬷嬷平日的严厉以及洁癖让她与家里的姐妹们有着深深的隔阂,未经她的允许,没人会轻易进入小厢房。阿姨们在背后传嬷嬷的床单是铺得没有一条折皱的。她进去后,就先观察了下床单,果真跟阿姨们传的一样,这更增加了她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个动作破坏了屋里的东西。
“坐呀。”
嬷嬷拿过木椅上的毛线篮放到身后的皮柜上,再将椅子挪到她跟前。
“快坐呀。”
坐上椅子后,她几乎是带着不安又莫大荣幸地望着屋里的摆设,试图让自己逐渐融入到小厢房的氛围中。房间里有着浓浓的樟脑丸的味,这在一进门时已嗅到。
“我们小文现在文化高着了吧。”
“哪有。”
“你帮嬷嬷看看这个,好些字不认得。嬷嬷真是笨死了,连个字典也不会查。”
嬷嬷将一本手稿交到她手上。
《我的自传》,手稿标题的字是用蓝色钢笔写的。翻开,16开的文稿纸上落着一行行整洁的钢笔字。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口气地往下看着,此刻的她正在窥视着成人的世界,与以往任何一次阅读言情小说的经验不同,这一次有联的是自己身边熟悉的人,而她必须要抑制住自己的激动。
外头的天色已暗。小房间里只有头顶的一盏灯泡发着昏暗的光。
“你觉得这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他经常过来厂门卫聊天,我们就……认识了。”此刻嬷嬷已完全信任地将她这个小女生当成了能交谈的成人。
“字不错,文字也通畅,但说跟自己老婆没有共同语言的男人,往往是骗子。”她为自己能面无表情地这样说而感到吃惊。
“你这样觉的是吧。”嬷嬷屁股底下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吱嘎的声音。
“这种的,广播夜话里的节目我听得多去了。”
她站起来,将合上的手稿放在了临窗的小桌上。她打算下楼去吃晚饭了,跨出门的那一刻又回了下头,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么肯定的语气,对于嬷嬷来说有点无情了。“好吃饭了哦。”她倚着门说,试图用这种柔和的语气改变下刚才的气氛。
这是唯一一次,她见证了生活中嬷嬷跟男人的故事。当然这是个秘密,当时对任何人她都没有提及过。
到这儿,她还是得感叹下那会已35岁的嬷嬷,依然是那么年轻漂亮。嬷嬷梳着一根长及腰间的长辫子,长辫子的嬷嬷穿着蓝色呢大衣围着白围巾,扶着桥栏,目光含笑地眺望远方的形象被拍成了一张照片,放大后挂在小厢房进门的墙上。
“嬷嬷难道活到今天,都没有跟男人做过那种事吗?”这话一出口,丈夫那边终于有了反应,他翻了个身“呵呵”了下。
“应该是没有。她那种固执又洁癖的性格。不过,再年轻点那会,在她20多岁时,有过两次机会,差点她就要结婚了。”
嬷嬷的头一两次恋爱,是她至今谈过最长久的。阿姨们时常拍着腿叹着气地谈及,“如果那两次能成的话,她也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第一次恋爱是个在北方服役的军官。经人介绍,两人开始了书信交往。
军官的每次来信都会在家中姐妹间引起骚乱,年轻的阿姨们怀着对恋爱的美好憧憬,千方百计打探信中的情形。有一次,她们终于得手了一张军官夹于信中的照片。那是张半身照,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长相清秀,皮肤白净。她们再次向嬷嬷确认是否真的是在北方当兵。随后,她们就给照片上的男人取了个绰号——“小白鸽”。这种称呼让她们自己也觉得亲切好玩,夜里,她们会在睡前悄声谈论在远方的“小白鸽。”
然而“小白鸽”与嬷嬷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医院里。
因为下班路上发生的一次意外,嬷嬷的腿骨折了。尽管伤势并不严重,但需要在医院住上一个星期,已够嬷嬷犯愁的了。阴雨天或傍晚的到来,都会让她情绪落没。夜里邻床老人的咳嗽更让她不能忍受,好在老人三天后出院了。她终于能睡安稳,随之气色也渐变好。
天气好时,在二姨搀扶下来到医院种满银杏树的院子里一拐一拐地走着,金黄的银杏叶像吸饱阳光似的在傍晚的夕阳里一亮一亮地闪着。嬷嬷想到了照片里信里的“小白鸽”,心里难免涌起美好的感觉。
让嬷嬷料想不到的是,在她即将出院的前一天,信里的“小白鸽”竟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他拎着袋网兜苹果、麦乳精推开病房门的那刻,让她几乎晕厥。她只注意到了照片上“小白鸽”的长相,并未观察比量过他的身高。这个男人身高目测下也只有1米65。
“小白鸽”的身高对于嬷嬷是个沉重打击,她已完全没有心情同他多说话。在他走后,她蒙着被子痛哭。她已把心交给这个远方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的身高对于她刚萌生的情愫是个幻灭。即使这个男人不顾路途老远地赶来看望她,也不能减轻她“上当”幻灭的痛苦。
二姨说,个矮点不重要,人品好就可以呀,而且他是军官,复员到地方上,能在政府部门工作,到时就是吃上国家皇粮的人了。
嬷嬷说,要嫁你嫁他吧。随后毅然地斩断了与“小白鸽”军官的联系。
嬷嬷再也不相信写信来谈恋爱这桩事了。对于生活中靠近她的男人又充满了怀疑,她是如此洁身自好,从不与男人暖昧,怕上当受骗。她下班跨进家门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拍掸着衣服的左右两侧,好像上面粘了多少灰尘。
第二段恋爱,就是镇上的小木匠。木匠在80年代是个不错的行当,初中毕了业又升不了学的青年男子,多数会选择拜师学个木匠。泥瓦的匠活粗脏了点,做泥匠的多是中老年男子,而木匠中则是年轻小伙居多。年轻小伙在一个横条凳上锯木料,耳廓间夹着一支短短的划线用的笔,随时地,他们取下它,边哼着歌边在木料上划着线。另一种工具是刨刀,需伏点身推着刨刀在木料上移动,会有一圈圈的木屑像浪花一样翻卷着从刨刀缝口间钻出来再落到地上,四周久久地弥散着木材特有的清香味。
跟嬷嬷谈对象的这个小木匠,是个清俊的小伙。阿姨们至今都在念叨着当年他是如何腰板挺拔地从外婆家门口走过去。这个木匠,衣着打扮也很整洁、干净。嬷嬷这回也是看上了。在晚饭后,木匠会在外婆家门口等嬷嬷,他们一同走出一段路,然后在天暗下来的时候回来。
有一回,木匠青年说,到我家去吃个饭,见见我家人吧。
嬷嬷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就去了。
进行到这儿,似乎离圆满的结局不远了。饭桌间,除了男方的父母外,还有男方的姐姐,这个姐姐话多,爱问东问西。晚饭快结束时,又突然问,你阿姆生了六个女儿,也没个男的,以后养老送终是不是都得由女儿来顾着呢?
嬷嬷听了脸色铁青,吃过饭后,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就这样黄了?”
“嗯。”
“女人自尊太强,太有保护意识也不好。”丈夫似乎对她的讲述感兴趣了。
“可是你知道,在昨晚的这个梦里嬷嬷的恋爱有多疯狂。”她几乎是要从床上坐直起来,踢了下被子,又拿了个靠垫在背后。
“我偷看到嬷嬷跟那个男人在卫生间里……门是半掩的,起先我听到了女人挣扎反抗的声音,但一会就没了。”
“然后他们不顾一切地恋爱了。男人带着她上镇上的电影院看电影,甚至相伴着去城里逛商城。”
丈夫已套上羊毛衫,靠着床头点着了根烟。“我就当个电影来听了。”丈夫的这件淡灰色v字领羊毛衫是他们恋爱时就穿的,第一次亲热后,他们靠坐在床头,她的头枕在他怀里,就是这件v字领的羊毛衫,散发着深深的迷人的气息。
再说梦境里的嬷嬷:
恋爱了的嬷嬷,有多么不一样。她不再早起,而是习惯晚睡。她时常因某种幸福的激动而独自暗笑。她对四周的人也态度和气许多。她会突然莫名失踪一下午,她说我想一个人好好地呆上一会。她一个人去爬镇上的小山,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坐在山间某个树阴下,看着浓密的树影在地上一波波地涌动着。
她浑身灌满了激动,轻轻一碰,它们就要倾泄而出。
最离谱的一次,她留了个纸条,跟着男人一同消失了好几天。男人的儿子为此找到外婆,那是个跟父亲长得截然不同的年轻男子,颀长、削瘦,额前搁着缕微卷的头发。他在走向外婆家院子时,我几乎看得入迷。
他对外婆说,求你女儿不要缠着我爸了。
他的话,让我跟我的家人深感羞耻。我甚至再没勇气,看那个年轻蓬勃的身影是如何离去的。
几天后,嬷嬷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那个男人。俩人手拉手地跨进院门的神情,像两个孩子一样。嬷嬷的眼睛里跳闪着快乐的光芒,甚至她开口说话的声音都跟从前不一样。
“我们这次见到了大海,是真正的碧蓝的大海。”说完这句,她就扭头去看身边的男人,这个男人点着头配合着她。
“我们在海边度过了美好的三天。”
“是的,美好的三天。”
但即刻,嬷嬷的表情在瞬间转换成了另一副模样,“我的心愿已了了,我现在愿意放手。”
我们很吃惊,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一旁的男人更是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随后,他拼命地摇着头,表情痛苦地看着嬷嬷。而这时的外婆伸出手,一把将嬷嬷掳了过来。
我们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男人,警告他别再上门,赶紧回家去。
“不再联系后,嬷嬷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我那会真知道了什么叫一夜白发。她又完全换了个人,沉默寡言。”
“你今天不用去单位值班吗?”
“我还没说完呢。下面还有。”
嬷嬷在一天早晨离家后,再没有回来。关于她的寻人启示贴满了小镇的大街小巷。几乎所有她的衣物都留在了家里,没带走。家里人也觉得她大概去哪自生自灭了。
又过了半年,在我们的悲伤几乎消尽,新的生活又朝着我们展露时,关于嬷嬷的消息传了过来。一个孩子跑来告诉我,他在凌晨的河边看到了我嬷嬷。这些是他悄悄告诉我的,我很激动,但我没告诉家里的其他人,我打算自己先跟着男孩去趟河边。
凌晨五点光景,天色还是暗的,大地平静得完全想象不出白天的喧闹。我来到河边,远处青黛色的山的影子重叠着粘连在一块。多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只因为变换了时间,一切都显得不同。在河边站了约半个小时,我感到无聊了,先前的紧张与神秘在睡意升上来时,显得无关紧要了。我最需要的是一张床。就在我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后,我竟然看到嬷嬷了,她划着小船,在河边长满芦苇的一头缓缓地过来。没错,就是她。我激动万分,在岸上拼命地挥着手,怕她没注意到,随即又喊了起来。她的船正好划到离我最近的位置了,她抬起了手中的船浆,也给了我一个打招呼的动作。她将一只手放在嘴唇边,对我做了个轻声的动作。我赶紧问,“你在哪儿住呀?”
她回答我,“在寺院”。随后,她划着小船头也不回地过去了。
我带领着家人去附近的几座寺院寻找,都没有找到。我外婆也已渐渐对寻找嬷嬷的事心灰意冷。她觉得嬷嬷要离开,强留也是留不住的。我甚至觉得外婆其实是庆幸嬷嬷失踪的,整个家因为她的消失,在后来的日子里反倒是过得愉快、轻松。
那个男人的儿子大概也听到了点风声,又跑到我们家来特地叮嘱,这一次的他,跟上一回见到,面貌大有改变,准确的说是气质上,从前那个蓬勃清新的年轻人不见了,他前额的头发已过早地秃了,肚子微微隆起。“千万别跟我爸透漏。我们一直跟他说人已死了。他现在每天去山上打太极拳,精神气好了许多。如果让他知道人还活着,他会找得疯掉的。
“先管好你爸去吧。”我站在门口,大声地冲他吼道。他几乎狼狈跌撞地离开,那一刻,我的心里竟充满了悲凉。
“后来,我又在凌晨去了趟河边。 天还是黑的。我去那条河,需要爬过一个坡道,我下坡时抬头又看了看天,发觉跟出发时看到的又不同,前方有了些许光亮,像水墨画般,那光亮在一点点地扩染。我跟你说,在梦里我还看到了天空划过几道奇异的光。我已走至河边,嬷嬷的小船就在天空那几道闪电般光亮闪现时,划行着过来。她看向我,给了我一个笑,仿佛早料到我会出现。我朝着她拼命挥手,甚至追随着她的船在岸上跑动起来,但除了挥手,我却想不到一句要喊出来的话。我空下来,也爱往寺院跑,并不是一心要寻到嬷嬷。我突然喜欢起寺院的味道,那种肃穆、安静、庄重。黄瓦墙,高大的树木。置身于其间,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心境。”
“你猜到吗?有一次去,我在寺院门口见到了那个男人。”
“你是说那个跟嬷嬷相好过的男人?”
“不是相好,那是相爱。”
“真奇怪,你说他怎么也在那儿。”
“谁知道,你那不是梦吗?”
“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们也许在寺院里偷偷地相爱。”
停顿了会,她几乎是哽咽着说了这样一句:“我真希望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平淡如水的生活会像死了一样。”
嬷嬷:宁波话里妈妈的姐姐
看到你的更新了,继续加油哦!zp
作品很不错,每一篇的小故事能够让读者感怀。加油创作,小编已经默默关注上你了。责任编辑:猫小米
回复 @编辑部: 送花。
我比较喜欢第一个(ge)
回复 @编辑部: 谢谢。
写得很引人入胜啊,文字读起来很舒服,就是注意一下错别字哦!(jun)
回复 @编辑部: 冒昧问下,两个哪个稍微好点?嬷嬷那个是不是讲述上有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