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一节

　　地委大院隔壁的建筑工地上，轰隆隆的搅拌机声夹杂着嗡嗡的振动棒的声音喧腾了一夜，临明才趋于平静。王强拖着铁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工棚，摘下头上的安全帽往床下一扔，顾不上脱下沾泥带水的工作服就爬上了竹架板搭起的大通铺，头枕铺盖卷和衣躺在干拉拉的床板上。他浑身无力四肢酸痛，任由竹架板的硬棱子硌着腰身。他实在是太累了，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强，吃饭。”楞三一手端着个铝饭盒一手用筷子窜着两个白生生的大馒头龇牙咧嘴地小跑进来。把冒着热气的一饭盒稀饭放在床板上，一边甩着被烫疼了的手一边喊。见王强仰面朝天闭着眼没有动，就抬腿踢了一下王强耷拉在床板外的脚说：“看你那点球像，打一夜混凝土就受不动啦？岗跟你说，咱要想挣的多，就得多加班，要不拿啥娶媳妇。“是呀，我拿什么回去见老娘呢？王强心里也这么想。

　　自从离家出走来这里投奔楞三，已经在建筑工地干了一个月的壮工了。每天从天亮到日落十二个小时，累死累活也就挣一块八毛钱。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当初放弃补习不愿意与众人挤着过独木桥是认为条条大路通罗马，没想到这打工的路也不好走。没头脑没技术的笨工到处都是。使锹拿镐的在工地永远是底层。想多挣钱就的眼活，就得学技术，有技术就能挣比现在多几倍的工资。可工地的瓦工，木工，钢筋工师傅都很牛，没有特殊关系他们根本就不想给你个好脸，只有呼来喝去像使唤牲口一样让你挖这搬那。楞三个头大，体力好，应付一般的笨重活轻轻松松，而自己身体单薄，干活吃力。老师傅用起来不顺手，根本就没有给人做徒弟的条件。王强很苦恼。

　　睡了一上午就歇缓过来了，毕竟年轻，无论多累，一觉解决问题。吃过饭午饭，王强不想忍受工棚里的脚臭和汗酸味，一个人溜达出来。听到基槽里有人说话，就爬上槽边的土堆想看个究竟。刚露头就被一个人发现了。“小伙子，过来。”那人远远地向他招了招手。王强看到基槽的东边架着一个有三脚架的像照相机一样的东西，非常好奇，三蹦两跳地凑了过去。他以为那人在照相，到了跟前就‘

　　问：“是照相吗？”那人哈哈一笑说：“没错，你拿着这个去那边去，听我指挥好吗？”“好！”王强爽快地答应着，顺手接过那人递给他的一根长长的上面画着道道还标着数字的方木杆子，安照那人的指点去了基槽的西南角。又猜着那人的手势把木杆子立在脚边的地上。那人爬在镜头上照了一下，接着又指挥他到另一个角上重复照一次，就这样四个角全部照完才招呼他过去。王强觉得这工作挺有趣，就从衣兜里掏出香烟递过去一支，与那人攀谈起来：“师傅，你这是照什么？”那人接过烟笑着问：“呵呵，还会抽烟，你多大啦？”王强递过打火机一边给点烟一边回答：“十七。”为什么不念书，早早的来工地受罪？“那人吐了一口烟有点像老师的口气问。”家里穷，只供到初中毕业就没钱了，自己出来挣钱娶媳妇。“王强回答的顺理成章。”奥，看来有点文化，那我告诉你，这叫水准仪，你刚才拿的那个木杆子叫塔尺，都是测量你们昨晚打的垫层平不平的仪器。“”好不好学？“王强问。”怎么，想学？”那人有点奇怪地问。王强告诉他自己不想在混凝土组里干了，苦太重。那人看着他单薄的身体表示同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安慰王强说：“先在哪里将就一阵子，等有机会我给工长说说，给你找个苦轻的活。”

　　下午一上班，工长就安排王强去洇砖。拿着个自来水管子坐在高高的砖垛上一边浇水一边看风景确实挺轻松。他知道是中午那个刘技术员帮了他忙，他心里感激，想着下班以后应该买盒烟去感谢人家一下。天測黑的时候才下班，王强觉得不累，吃完饭就拉着楞三去街上闲逛，顺便在小卖部买了两盒烟，他还没学会抽烟，只是学着别人的样子在兜里装着，遇到稀罕人给掏一支，这样显得亲近。

　　没事干的时候王强老爱往刘技术员的办公室跑。帮他扫扫地，打打水。刘技术员也挺喜欢王强，觉得这孩子头脑聪明挺有眼力劲，就每天边呱嗒边给他传授经验，告诉他每个工种的特点和技术要领。结合着天天在工地上观察慢慢地王强已经熟悉了盖楼房的基本程序，还对每一个工种的工作步骤了解的门儿清。

　　有一天，公司在现场举行职工技能竞赛，公司下属的几个施工队通过比赛，评选出先进施工队和技术能手，给予表彰和奖励。王强自告奋勇地参加了瓦工组的比赛，给两个瓦工师傅搬砖和铲灰。参加比赛的几组选手都是各个施工队的顶尖高手，砌筑起来质量好速度快。身材偏弱的王强不被老师傅看好，不愿意让他给当小工。因刘技术员的坚持才勉强同意。

　　比赛一开始，王强就拿了头彩，在师傅们清扫地面寻找弹在地面上的轴线的时候，王强就在距轴线一米五左右的位置摆好了灰斗子。间隔三米左右。先给两头的灰斗各铲了一锹水泥砂浆。同时在灰斗旁边备了一摞砖。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往中间的灰斗里铲砂浆，往灰斗之间的地方码转。等两个老师傅各自砌好了头子，挂好线，中间的部分已经备好了所用的转和砂浆。老师傅很顺手地拿砖挖灰，一点也没耽搁时间。相比王强的轻松，其他组的小工们就显得手忙脚乱。他们有的先铲满灰才去搬砖，或者是先搬够了砖才去铲灰，老师傅不是缺砖就是少灰，影响进度。还有的是从一头顺着铲灰和备砖，弄的一头的师傅有材料而另一头的师傅没东西可用，干着急连个头子都砌不起来。更有的小工把砖和灰斗子放的距离不合适，老师傅不是蹲不下去就是够不着材料，气得哇哇乱叫。

　　王强他们开局就顺利，等其他组砌好了头子挂起线绳的时候，他们已经砌筑了好几层了。两个老师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场观摩的公司领导也频频点头。王强再接再厉，一口气把用的差不多的材料备足，就去以前砌完的墙上取来两根皮数杆立在墙的两头。顺便摘下头上的安全帽舀了水给每一个灰斗里加了点水，用锹搅拌让切硬了的水泥砂浆重新软和起来。有闲空的时候还帮着老师傅用刨斧敲几个七分头。

　　当墙砌到八九层砖的时候，他已经早早地拿好塔尺等待刘技术员用水准仪给抄平，用红铅笔划了点，拉着墨斗一头在墙上弹出50线。他计算过，按照皮数杆的灰口，50线应该在第九层砖上，所以，在差不多的时候就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的这点机灵劲深得刘技术员的赞赏，不时地与其他人点头夸奖。

　　看着墙的高度到了人腰的高度时，他又不失时机地搬来架凳和架板，没用老师傅指挥就张罗着搭架子。两个老师傅被他赶的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往架子上翻灰斗，搬砖，清理落地灰，一气呵成，根本就不需要老师傅圪吱一声。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王强他们组以超出第二名半个小时的优势完成了任务，而且还把现场收拾的干净利落。公司领导高度评价了他们组的成绩。施工队长大还特意表扬了王强，并且把王强的做法总结成经验安排各班组长讨论学习。

　　第一次露脸就赢得满堂彩，工地上人人都知道王强是个善于用脑子干活的好小工。许多老师傅都希望收他为徒，王强听从了刘技术员的建议，决定去木工组学木匠，因为那是个常与结构图打交道的工种，能学到真正的建筑施工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