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二节

　　木工组确实是个学习技术的好地方，王强每天在支模板前都要和师傅们一起翻图纸，研究每一个部位的标高和尺寸，渐渐地连施工图纸都能看个差不多了。其实，建筑工地的木匠比较容易学，不像打家具做门窗的木匠那样需要有扎实的基本功。只要你有平面和立体的概念就容易学，恰好王强读过初中，几何又学的不错，对图形有比较好的理解能力，许多老师傅搞不清楚的地方，王强已然明白。再加上刘技术员的指点，没半年的功夫，他已经是工地里屈指可数的好木匠了。工资已经挣到八块钱，是楞三的三倍。每一次往家里寄钱，楞三都不留一块零花钱，完全依靠王强，一副吃大户的贫农嘴脸。在他看来，王强已经足够牛逼，用不了几年就能攒够一个新媳妇的钱了。

　　王强可并不满足，他有了更大的野心，他想像刘工一样做个技术员。为此，他去书店买了有关建筑施工技术的书籍看，还天天泡在办公室里听刘工讲图纸上的问题。施工现场上，只要有机会他就去摆弄虚那些测量仪器，帮着刘工抄平放线，一栋楼下来，他已经能熟练地使用经纬仪，水准仪进行测量放线。并且熟知了砖混结构家属楼的全部施工程序和要领。刘工不在几天他还能顶替技术员的角色。冬天工闲的季节他不跟楞三一起回家，而是留在工地，晚上给工地下夜，白天去建委报名参加施工员培训班。一年后拿到了施工员的上岗证书。 第二年就经刘工推荐王强做了另一个工程的技术员。初到工地，人们对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有信任，又听说他不是科班出身，许多班组长对他不屑一顾，甚至有些工人都不把他这个技术员放在眼里。有一天，瓦工们正在砌墙，王强放完了线照例搬块砖坐在另两个已经扣了预制板的单元墙看他们干活。这些年王强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是没事他都会呆在工地的最高点上，他觉得只有在这样的位置上才能观察到整个工地的全貌，每一个工作面上的施工情况尽收眼底，一旦有做错的他能及时发现。另外，他在高处，所有人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使有几个偷奸耍滑不想好好干活的也碍于他的面子会收敛很多。其实王强已经在不自觉地担任去工长的角色了。

　　正当他在思考如何有效地管理一个工地的问题时，下面有两个瓦工向他招手，而且还放肆地喊：“嗨，那后生。你过来！”王强迟疑了一下，以为不是喊自己，回头看了看身后再没有别人，确定是喊自己，便 站起来攀着构造柱钢筋准备下去。还没等他下去，就听到旁边有人嬉笑道：“他还是个球孩子，懂得个啥，问他还不如问墙头。”王强一听，耳根就感觉发热。这分明是瞧不起自己，想那自己开涮。本想发火，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个技术员，好赖在工地也算是个管理人员，不能轻易与工人发生冲突。于是强忍着不快走过去，拿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问：“二位老师傅，有何见教？”那两位见王强如此卑微，便更加放肆，一脸坏笑地相互点怼了一下，指着地上摆着的几块转头说：“劳驾王工给摆一摆这个茬。”王强一看地上弹的轴线就明白是哪个部位的茬了。那是厨房与卫生间之间的一道隔墙，厨房的烟道和卫生间的通风道都在这堵墙内，本来是一堵非承重的120墙，但是为了能装下180cmX120cm的烟道和120cmX120cm的通风道两个孔，图纸设计在120隔墙与370外墙的连接处局部加宽墙体，这样就解决了装不下的问题。但是，又造成另一个问题，瓦工在接茬时特别复杂，只有技术好的老师傅才会排点，一般的二把刀根本摆不来。这也是砖混结构的住宅楼砌筑的最大难点。说实在的，王强也糊里糊涂。但是自己作为一个专门负责技术的管理人员，如果不能告诉工人如何做，那将是最没脸面的事情，那会直接丢掉你在工人中的威信，以后指挥起来就有不灵的可能。想到这儿，王强感觉到后背发凉。

　　见王强没有动静，那两个挑事的瓦工更加得寸进尺，朝周围招了招手高声煽惑：“大家都过来看看，啥也不懂，还充打尾巴狼，快来看看。”王强被这种侮辱人格的做法彻底激怒了。刚刚的矜持一下子气愤代替，他指着那两个人一通驳斥：“你们嚷嚷什么，像个老师傅吗？滥竽充数的东西。你们说你作为一个瓦工最基本的技能是什么？连个茬都不会摆，你们还配拿着大铲在这里砌墙吗？啊？“所有人被王强的一顿训斥镇住了，那两个挑事的家伙也张口结舌，没有了反驳的底气。

　　就在大家僵持的时候，从楼梯口走上一个人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飞过来：“吵什么吵，不就是一个茬吗？王技术员不会，你们作为老瓦工难道也不会吗？何必为难人家，散了，都散了，干活去。”王强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这一场逼宫戏的导演在这儿呢。他已经明白节症所在，恨恨地丢下一句：“各吃各的饭，别说我不会，就是会也没理由告诉你！”腾腾腾地朝楼下走了。

　　回到办公室王强还是吐不出堵在心头的 这口怨气。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太冤了，辛辛苦苦替别人操心，结果捞了个公公背媳妇，费力不讨好。想起刚来这个工地第一次见到这个侯工长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善眉善目的，不像是个不能相处的人，所以非常尊重，见他岁数大了，体力不行，就主动承担了一些本来属于工长的工作，像分配工作，记工等，为的是让侯工长能多休息一会，自己还年轻，精力充沛。又想多接触一些具体工作，锻炼锻炼。没想到适得其反，自己的一厢情愿反而让老侯处处感到不舒服。在老侯的眼里大概认为自己奔着权利去的，想尽力表现让公司领导看，从而取代他的位置。看来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如何与人沟通的问题了。王强有了思路就又匆匆地返回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