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近老有一些自称河南嵩山来的少林和尚,他们常常搭起帐篷表演一些胸口碎大石,牙齿叼石头的绝技,空暇的时间就走街串户,拿着一盒盒膏药向老年人推销。我奶奶就花高价买了一盒,她说,那和尚真有本事,能把石头叼起来,放在胸口还砸不烂,这膏药也一定管用,能治百病。
奶奶是高血压,隔几天就要去小诊所量量血压,但她从来不运动,吃了睡,睡醒了就坐在巷子口的石头上晒太阳。那和尚嘱托,膏药每天下午要贴一副,不吃药,不量血压,身体自然痊愈。奶奶这倒记得清楚,中午饭后,在背上贴一副膏药,上了床躺在慵懒的阳光里迷迷糊糊就睡去了。
奶奶睡着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三叉堂,位于西岗荒草丛生的半山腰上,那里的路并不好走,有几个浓郁阴森的树遮挡着让人辨不着方向,奶奶去的多自然路熟。三叉堂分为前后三院,简单朴素,门前站着两位仙童,穿着红肚兜,露着肚脐眼,微笑着向奶奶打着招呼。奶奶必须从偏门跨过门槛,刚进院子觉得凉飕飕的,浑身打着寒颤。院子中栽有桃树,竹子,屋顶上飞走一只白鹤。她往左右厢房看了看,墙上贴着白布红字,记着一些还活着的老年人的名字。这些她上次来的时候都看过了,没有她的名字,这让她放心许多,三个院子是三种不同的路径,前院是通往地狱的,第二院是十年流浪的,如果进入第三院就可以直接位列仙班。
奶奶没敢正眼看一下大殿,据吴婆子说,看了前院的大殿就会被阎王爷看上从而去不了后院。她静悄悄地从偏门溜进后院,感觉身上的阴气轻了许多,第二院的大殿是可以大大方方看的,管事的是一位戴眼镜的白面书生,笑容温和,憨态可掬。他脱了鞋正在挠痒痒,臭烘烘的脚气熏得奶奶赶紧往后院跑,刚跨进后院大门才想起来白布上的名字还没看,后悔莫及,仙班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大殿上跪拜。
奶奶的身子都被仙气所环绕,地上的仙桃洒了一地。殿上端坐的是一位仙姑,披着粉色的纱巾,发髻上插着白色的玉簪,仙姑命奶奶快起,并说道,你可在世间受罪?你原本乃送子娘娘的一名丫鬟,过几日命你复位,今日可先回去。奶奶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作揖谢过仙姑。当她抬起头时,周围的一切都起雾般地消失了。是那几颗大树横亘在她的面前,杂草淹没了她半个身子。奶奶折下一根树枝,试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等奶奶回来天都黑啦,她打开灯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盘算着今天初一,应该给神仙老爷们烧个香还愿。她弯着腰从柜子里将自己藏好的清朝的瓷香炉拿出来,放在姥爷桌前,点燃一柱香先弯腰作揖再插到香炉里,退回来扶着桌子跪下,吃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安都的风俗是每月的初一家里的女人都要给老爷烧香的,摆点献贡,诚挚地磕三个头。
像三伯父是不相信这些的,他也不允许家里面烧香磕头。他们很早就搬到了城市里,去年也在市里买了新房。每个安都出生的人都会在三叉堂的白布红字上留下名字,三伯父也不例外,他的名字会列在那个戴眼镜白面书生的卷宗里,作古后将被流放到一个神秘的乐园,那里青山绿水,不受神仙老爷们的管控,地狱里的狂魔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组织起了一个公共乐园,不受权力管辖的约束,每天喊着文明的口号。神仙老爷们让他们自食其力,不会发放粮食以示惩戒,以便让他们根除在世间所受到的对文明,自由和平等的蛊惑。
父亲终于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星期天一大早就要去市里面买摩托。他并没有去某个正规的大商场,而是来到市郊一所废弃工厂外的旧货市场,插着口袋站在十字路口的花池子旁。
太阳静悄悄地还没有升起,花池子里栽的树叶子上厚厚地积满了灰尘。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女骑着自行车向父亲驶来,蒙着灰色的头巾,戴着蓝色的口罩,她刹闸停在旁边,悄声地问,自行车要不?父亲看了她一眼,再环顾四周,干脆得摇摇头。那妇女继续问,你要什么车?我这儿啥也有。父亲看着远处的环卫工人说,摩托。
一百的?还是一二五的?那妇女继续问。
父亲嫌家离矿上太远就想要个动力大点的,他说,一二五的吧。
走吧,跟我来吧。那妇女下了自行车,调转车头,让父亲和她一起走。
父亲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着,占着嘴也不多问。从大道右拐进了一条狭窄冷清的小胡同里。那妇女将口罩摘下说,这段时间条子查得严,买这车不能往市里跑。
父亲吐出口里的白烟,皱皱眉说,不往市里跑,主要去矿上上班,没个车不行。往县里走。
妇女说,这车是秦县的,只要不去秦县和市里跑哪都行。村里头谁管这类。
父亲笑笑继续抽烟跟着往前走。左拐右拐走好长时间才到了一处破败不堪的小院子前,大铁街门反锁着。妇女把车子停好,用力地敲街门。咣咣咣敲门声在冷清的早晨干净地响着,惊动了一只沉睡的麻雀从茂密的树枝里飞出来。
开街门的是一个胡子拉碴虎背熊腰约四十来岁的男人,他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父亲才让进去,女人自己骑着自行车又转悠去了。院子里杂乱地堆着破铜烂铁,笼子里还拴着两条大狼狗,汪汪汪叫个不停。男人做了个吓唬狗的手势,两条狗就安静下来。他领着父亲进了屋子,屋子里黑洞洞的,刚吃完的泡面味和阴暗的潮湿味以及腐烂的臭味混合在一起顽固地飘在空中,挥手驱散也无济于事。
男人打开灯将包裹着的一大块塑料布掀开,七八两各式各样的摩托车并排地用铁链子拴在一起。每一辆都是崭新的,父亲心里盘算着,他也乱七八糟一时不知该要什么好。男人拍一拍他雪藏的这些宝贝说,你挑吧,看要哪个类,都是好摩托,新崭崭的。
父亲指着一辆红色的一二五说,这个多钱?
三千。这可是好摩托,弄来就是新的。男人说。
太贵了吧,三千我就去摩托店买啦,还来你这儿嘞?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一行,很多东西都是重新装过的,你要便宜点就骑走了。父亲说。
你打算要多少钱的吧?男人不耐烦地问。
两千我就骑它走。父亲也干脆利索。
两千的东西有,旁边这两辆都是两千,也是好的,就是前头这儿磕了一下。男人说。父亲心里琢磨着,磕碰的很多都是出过事的,在路上撞过的,肯定不要,搞搞价那辆卖就要不卖就算了。
不要,就这两红色的,两千,你不卖我再看看去。父亲打定了主意。
说着男人就要将塑料布重新盖上去,父亲也准备转身离开。男人看父亲主意已定,将塑料布盖在半空又撤了回去,把父亲叫住。
两千你骑走吧。男人说。
父亲转过身走进来,掏出一根烟发给他,拿出火机给他点着,皱皱眉说,哎,我以前也干过这生意哎,价格差不多,亏不了你的。
男人抽着烟苦笑道,这会生意不好干,查的太严,以前我这摩托都是在家放的嘞,现在不敢了。找了这个破院,说的是收废铁的。他似乎找到了知己,倒和父亲诉起苦来。
男人说完把铁链子打开,两人一起推到了院子里,父亲掏出钱数够两千交给他。男人嘱托道,不要走大路啊,出了院子往西有条小路出去。父亲想必也是混过几年,对这儿的路还是熟悉的。
父亲先在院子前的巷子里试试性能,觉得满意就加大油门扬长而去了。
为啥只能一次性充值20😳少点不可以么
写的很好!朴实文风朴实情!
很生活
下一个舒同就是你
我看了,还没时间看完,真的不一般,不知自己也是本土人,真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strong/:strong
文笔还可以,就是更的太慢了吧,快点更!!
读到第二章让我想到了那个我最亲爱的人:-C
看到了不一样的文风。不一样的你,赞赞赞!
回复 @你知道的倩: 谢谢夸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