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最近矿上的效益好,父亲已经连续发了三个月的工资,每个月都有三四千块钱,对于一个曾经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庭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父亲挣得多的美名也传遍的整个安都。

  走在街上总有人羡慕地说,牛蹄子那个赌博鬼去了矿上啦。一个月好几千呢,最近麻将场也不去了。

  在矿上父亲的工作也是个美差,让很多人都眼红不已。每天下井查岗的值班主任就是一位。他知道父亲的好吃懒做的毛病在哪也改不了,又上辈子积德找了个这么个美差事,天天上班都是躺在泵站上悠闲的睡大觉。一想到自己勤劳的侄子苦苦找不到工作,无奈地待在家里看电视就心急如焚,他一心想要把父亲这个懒屌给挤兑走。

  父亲一个班要在井下五百多米深的阴森森的泵站屋子内待八个多小时。有时候一连一星期都是夜班,他白天还要骑着摩托往家里赶,来回往返也要花费一个多小时,母亲在地里忙不过来了,父亲还要去地里帮衬母亲,剩下他休息的时间自然很少。五百米的矿下大领导们是不敢下去检查的,他们也怕会有不可预测的生命危险,这也是在未来几年后煤矿兼并重组时国家规定矿长每个星期必须要下井一次的倒逼方法,倒逼那些矿上的领导重视煤矿安全生产。但在那个时候并没有这项规定,父亲有他哥哥撑腰,可以在泵站正常运作时安稳地睡大觉。值班主任常常瞅着父亲睡觉的点过去检查,在本子上记过扣分收罚款。一次就是二百。父亲平常不大愿意因为自己的错去老麻烦自己的大哥也得老老实实地把罚款交了,心里面心疼的,默默地咒骂主任不是东西。回到家他也向母亲唠叨值班主任又和他对着干。值班主任就是为了多弄点二百块钱,交了钱是不用记过扣分的。

  值班主任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下了班他也用严厉的口气教训父亲,让他上班时间少睡觉。父亲从自己小时文革的那个年代就继承了好动好斗的性格,他也最不服管教。他的意识里觉得这矿她妈又不是你的,以为自己是个主任就了不起了,老子可在乎你啦?他永远都不服管,永远都认为老子自己就是就是爷。除了能带给他无无限财富的那个人之外,

  你他妈管老子。父亲喊道。

  主任也不示弱,下巴的胡子都跟着抖动起来,你他妈算老几,打死你个孙子。

  父亲急了,抄起旁边的铁锹就往那主任身上敲,几个一起下矿的人赶紧过来拦架,主任躲开捡起一块砖头也张牙舞爪地扬言要打倒父亲。两人终于并没有接触到,有人报了上级,上级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将两个人都臭骂了一顿,并且让回家等候处理。矿上不比在村里无业游民自在,总要受到约束,父亲也乖乖地收手,他没有急着回家,先是到他哥那里坐了会,喝了杯水,努力地向他哥哥解释着不是自己的错,都是那主任处处刁难自己。在他眼里,所有坏事都与自己毫无干系。他哥哥稳稳地坐着,也拿他没办法,端起杯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你先回家休息几天,过几天再来上班。

  父亲骑着摩托车慢悠悠地跑在路上,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他庆幸自己有个有本事的哥哥,也怪自己无能,老给人家添麻烦,他在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小时候打架是因为无知,年轻时打架是因为气盛,现在的自己到了该挣钱糊口的年级,打架是不应该了,还和自己的领导打,当然他仍痛恨那个主任不是个东西,还抠了他还几次二百块钱都装了自己的腰包。

  母亲是最要强的人,也见不得别人说她的不好。她不同意父亲被煤矿打发回到家每天闲得无聊还要去外面瞎逛,尤其是去麻将场。那样街上的碎嘴会一直叨叨,牛家老四懒惰的习惯改不了走到哪都吃不开,刚上了几天班又被打发回家了。

  父亲是在家闲不住的,他这一辈子烟可以不抽,酒可以不喝,但唯一的爱好赌博是无法变更的。他硬要出门,母亲坚决不让,于是开始聊天,聊天中夹杂着顶撞,顶撞中自然而然生成了大傻逼之类的脏话,两人互不相让,嫌骂得难听就动起手来,母亲打起架是拼了命的,父亲气急了也动几下真格,下得手重了他又开始后悔,自己趁着空档往外逃,怕母亲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就把母亲反锁在家里。母亲总要在家哭一阵子,在昏暗的屋子里想着法儿发泄。晚上不给父亲做饭,让其自身自灭,不过睡一晚,第二天早晨两人总要有人先开口说话,重归于好。

  两人在一起活了十几年时常都是这样,小时候我就害怕他们吵架,或许现在也就养成了孤僻的性格。母亲说是属相的问题,一个属鸡一个属狗,鸡狗不和。

  父亲坐了一个星期也杳无音信自己也憋得慌,给他哥打电话又不好意思。母亲想起来初一的时候忘了烧香,这天晚上在小卖部称了二斤饼干,买了一挂鞭,提着小篮子就去了村西头的土地庙。土地庙建在玉米地里,平常没人,诡秘的空气笼罩着整个小庙。她点燃蜡烛,微弱闪动的光落在披着满身红布与墙上的蜘蛛网相互勾连的土地老爷的塑像上,土地老爷坐立不安,鼻子上布满灰尘,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母亲先把饼干摆上,再点燃香插在香炉里,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次头,心里默念,望满堂工作稳定,家里生活越来越好。她起身在狭窄的院子里点了鞭炮,鞭炮声在荒凉寂静的玉米地里动听地鸣了几下,几点闪动的火花在黑漆漆的夜里亮了又灭,母亲提着篮子回去了,只有那许下的无尽的愿望还久久地地漂浮在空中不愿散去。

  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电话响了,他哥哥向他解释道,这两天忙,没怎么顾上,你明天赶紧上班吧,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人,自己也要好好干,有什么问题过来找我就行。

  父亲满心欢喜地接了电话,蹦蹦跳跳地跑到厨房问他夫人,媳妇,中午吃啥好饭?

  母亲能看出来这是有了好消息,她高兴地要破例为父亲包一次饺子。并且想着晚上再去土地庙一次,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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