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在七月末结的婚,天气已经凉爽许多,院子里的葡萄也一串一串缀得满满的。其实奶奶春天刚刚过世,按道理我们家是不应该大操大办的,只是霍家催得急,小倩嫂子的大肚子不合时宜地就鼓胀起来,让大伯也无可奈何。
八月初一是玉皇庙的庙会,庙会自然有说书、唱戏的助兴,下午五六点卖丸子汤、零食的蹬着三轮在附近就支起摊子来,等到晚上七八点说书台前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片听书的人群,小孩子们排成排在人群里乱窜,好不热闹。
大伯家晚饭是米汤配油条,小倩人粗也能干,刚嫁过来的前两天还有些不适应,到了第三天,娘和爹叫得顺口了后,手边的活儿就全给做啦,伯母嘴上不说,心里美滋滋的,娶了个勤快能干的好媳妇,重要的是肚里的孩子已经给他们家脸上贴金了。
小倩,我去玉皇庙烧香啦,你吃老饭把碗给我搁下,我来了洗锅。伯母出门前对着里屋坐着的小倩喊道。
知道了妈,你去吧,我洗锅。小倩嗓门比较大,街坊领居都能听得到。
伯母刚出街门,对门的王老太婆就堆笑着说,哎呦,娶了个好媳妇歪,天天还帮你洗锅嘞。
伯母高兴地说,奥,可不是吧,娶了个好儿媳妇。
玉皇庙里供奉的是玉皇大帝,那可是掌管三界的一把手,每年的八月初一,都要去庙里烧香,这是老传统,自打这明朝老庙建起来,几百年从没变过。伯母提着个塑料袋,装了一挂五百头的鞭,和一大袋子饼干,还有五十块钱的香火钱,今年儿子结婚,所以要隆重些,平常人家只要一百头的鞭和十块钱的香火钱。她把饼干拿出来放到香火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十放进募捐箱,庙里的老巫婆从柱子上扯下一根红布条塞到她手里,并把一炷香和递给她,伯母点着香,郑重地弯腰鞠躬,再上前把香插到香炉里,然后退三步跪下磕三个头,伯母磕第一下,她嘴里念叨着他奶奶不要怪罪,自己的亲孙子也是没有办法,只可惜走得太早不能四世同堂,磕第二下,嘴里念叨希望儿媳妇早生贵子,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磕第三下,嘴里念叨希望自己家圆圆满满,早日把儿子结婚欠下的一大屁股债赶紧还清。伯母磕完起身,拿着五百头的鞭走到庙外的小院子里,让一个小伙子帮自己放了。
十一月的夜晚,天空比较低沉,月亮硕大且明晃晃地靠在东边的银幕上,凛冽的西风从地面刮过,松柏上残留的雪花摇曳地舞向大地。
小倩嫂捂着严实的被子仰面躺在床上,圆鼓鼓的肚子重重地压着她,前几分钟还忍着腹痛,这才刚刚睡去,身旁大哥的鼾声均匀地飘向窗外,在寒冷的空气里停顿沉重地拉着警报。
小倩嫂跟在伯母身后,两人相跟着去找奶奶,温度却并不寒冷,倒像是九月金秋,玉米熟透了的季节,路边的野草还在极力地往上生长,她俩一前一后,伯母脚不利索,走一段就要歇一段,小倩即使挺着个大肚子也不费力,走路像脚底生风,总要在转弯的路口等伯母跟上。
你先去找吧!伯母喊道。
小倩折返回来说,我没见过奶奶,怎么找?!
伯母若有所思,觉得说的对,就又支撑着往前走,一开始只是在奶奶住的老宅子附近找,房子里,街头巷尾的石头处找了个遍,仍没看见人影,走着走着俩人就出了村口朝西岗走去,地里岔路太多,伯母说,要不咱分开找吧,你去那条路,我找这条径。小倩腆着个大肚子就往西边的小路跑去,地里的玉米杆都有一个半人高,壮实的玉米骨朵上吐着穗儿,狭窄的土路两边杂草拼命地往到中间挤,小倩越走越深,像进入一片荒凉的杂草丛中,整个身子都被淹没在里面。
过来,朝这边。她听到有人在喊他,环顾四周,仍旧是诡秘而荒凉的杂草,玉米地也不见了,她仍旧硬着头皮往西走,最深处有一棵苍老的槐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但那绿叶却都是崭新的,散发着新生的气味。她走近抬头仰望,“育儿苗”三个字被眷恋般地写在树杈的中央,树后面坐着一位老太婆,头顶戴一顶粉色的线编织的帽子,灰黑色的棉袄裤堆在老太婆的腿上,她右手拄着拐杖,坐怀里抱着一个不哭不闹的娃娃,娃娃瞪大的眼睛直挺挺地望着小倩,小倩赶忙用双手接过来,并磕了三个头就转身离开了,折回来在村口,小倩遇到了伯母,伯母说,我找遍了所有自家的地都没有找到。
嗯嗯,我找到了,奶奶还送给了我个娃。小倩兴奋地说。
第二天早晨天微微亮,小倩就觉得不舒服,腹部急剧疼痛,她仰面朝上,左手捂着肚子,右手紧紧捏着被子,潮湿糅合着尿骚气和被褥气息的空气在微暗里骚动,大哥仍旧均匀打着鼾声,小倩扭头瞥了他一眼,强忍着疼痛使劲地摆开右腿用力地朝他屁股上踢上去,大哥直接滚落到了地上,碰翻了尿盆,晚上撒的清晨都溅回了自己身上。
小倩喊得更厉害了,她难受地扭动身体,两条腿来回在褥子上抽搐,大哥爬起来,慌乱地套上红内裤,一边安抚媳妇,一边向着隔壁房大喊着妈。大伯、伯母听见声儿就往这边跑,碰翻的尿盆碍事被一脚踢出了门外,大伯喊着,快去叫车!一家人顿时忙成一锅煮沸的粥。
月亮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主儿,将收集了一晚上的光亮在黎明都洒在了老牛家老大的新婚儿子的窗户上,偷看这家人既兴奋又慌乱,既忙碌又有序地迎接新生命所进行的隆重仪式。
大哥好不容易在村里叫了辆面包车,等赶来接媳妇去医院的时候,小倩厉声骂道,你个死鬼,跑哪去啦?疼死老娘啦。伯母并没有听出啥不对,跟着骂道,找个车都费事,什么事也不上心,快把你媳妇抱到车上。伯母边说边给小倩裹被子,头上也系上厚厚的头巾,生怕出了门着凉,中风什么的。顺便灌了一壶干净的水,带着脸盆,白布,剪刀,粉纸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医院医生胆怯了,她就用传统老办法给小倩接生。
车子晃荡晃荡地在土路上颠簸,小倩咬着牙顺便带着司机一起骂。伯母经验丰富,看着要生就让小倩在后座上躺稳,双手握紧扶手,让大哥用床单将前座与后座隔开,自己动手。车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在颠簸的土路上忽上忽下,时而尖声刻薄,时而宽广低沉。大哥看着揪心,司机和大伯也捏了一把汗。
在途经一片玉米地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孩子出生了。车窗外清冷的寒风吹过,贴着车身刮出呼呼的声响,像是来道喜,白雪覆盖了整片黄土地,三只兔子从车旁跑过,留下了清晰而规整的印记。车上的人深深地呼了口气,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车子仍旧向医院开去,两条车轮胎留下的道痕,与兔子脚印并排着向远方延伸。
为啥只能一次性充值20😳少点不可以么
写的很好!朴实文风朴实情!
很生活
下一个舒同就是你
我看了,还没时间看完,真的不一般,不知自己也是本土人,真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strong/:strong
文笔还可以,就是更的太慢了吧,快点更!!
读到第二章让我想到了那个我最亲爱的人:-C
看到了不一样的文风。不一样的你,赞赞赞!
回复 @你知道的倩: 谢谢夸奖 😀